魏鴻雖是知府,但他根基不深,如今的前途幾乎都是丁家用錢砸出來的。丁舟是丁家獨子,錦衣玉食,順風順水,高壓之下斷尾求生,也能理解。
但就是憋屈得慌。
他可是盛京府尹啊!就這麼在一個商女面前栽了跟頭?這讓他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師爺!”魏鴻壓住憤怒,“去查清甯堂在哪兒?”
清甯堂此刻正在用午飯,徐蕊萱帶着姬初夏和柳杏花都來了。一番叩拜謝恩暫且不提,柳杏花好飲酒,此刻正一杯一杯地往嘴裡灌。
徐蕊萱擔心她:“喝太多當心頭疼。”
柳杏花嘿嘿笑:“高興嘛,再說了,裴先生每日飲那麼多,也沒見他頭疼。”
“先生如今還是日日飲酒?”芙昭不禁有些擔憂。
柳杏花點頭道:“喝的更多啦,如今我們都各去了書院,先生連房門都不出,我姐都叫不開門。”
芙昭皺眉:“這可如何是好?”
華九思提議:“裴先生不是喜歡吃你做的飯嗎?下午親去侯府給他做一頓,雖然見不到面,但總歸能好些。”
徐蕊萱撫掌大笑:“還得是文官腦子活泛,就這麼辦!阿昭你别太擔心,先生是刀山血海裡沖殺出來的人傑,心裡有數呢。不過……”
她沖華九思揶揄地笑,“阿昭真是什麼事兒都跟你講呢。”
華九思笑了笑:“就如你與衛将軍一般。”
“哎。”徐蕊萱突然歎了口氣,拿過柳杏花的酒杯灌了一口,“說好了這個月回京,又說是碰上了流寇,年前能回來就不錯了。”
打仗什麼的,最沒有準信兒了。
飯畢,徐蕊萱去當值,柳杏花與姬初夏回了書院。
芙昭留華九思在花園散步,時至深秋,他們踩着青石小徑的裂縫往園子深處走去。
秋陽不烈亦不燥,在太湖石上投下斑駁的碎金。太湖石後的曲池早褪了盛夏的豔色,殘荷支棱着焦褐的莖稈,将水面割裂成不規則的碎玉。
有錦鯉擺尾掠過,攪起一串渾濁的泥浪,驚得岸邊垂絲海棠将最後幾片胭脂色的殘瓣也擲入水中。
芙昭道:“此次多謝你,恐怕魏鴻不會善罷甘休,你别怪我莽撞便好。”
她對着華九思,還有些小不自在。有些話,剛剛萌芽的時候還可以問上一問,但如今情念有些深了,反而患得患失,不敢深入。
“這是好事。”華九思道,“家主必不願你籍籍無名,你名聲越響,他越會有所動作。”
芙昭問:“有信來?”
華九思遞上一封平平無奇的信箋,道:“是賀我上任的,言說我隻要與你加深感情,其他事不用介入,他自有辦法。”
芙昭皺眉:“他藏得倒深。”
華九思笑了笑:“此事盤根錯雜,急不得。魏鴻接下來的動作,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是吏部親任的宛平知縣,可直接奏事通政司,十六樓之事本就見不得人,他奈何不了我。”
可芙昭的心依舊不安,畢竟是上官,穿點小鞋豈不是手到擒來?
不過,她刻意留下清甯堂的線索,也不知道魏鴻會不會來查?能不能唬住他?
見芙昭憂心忡忡,華九思心底泛起一絲微甜,但更多的是不忍。
“其實呢~”他往前走了幾步,彎腰,撿起一瓣海棠,“這般好的秋光,若是一味沉湎陰謀詭計,而辜負了霜染千林醉,那才是大大的罪過。”
啧啧,文人習慣,總得拽兩句詩。
但這也确實讓她輕松了不少,芙昭笑道:“好啊,等你的休沐日,就去看香山紅葉。”
二人相視一笑。
華九思剛要離開,巧兒居然找上了門。自芙昭走後,巧兒就留在了聽風院,裴無名并沒有把她打發走。
是護衛長彥林領着巧兒進來的,他抱拳道:“東家,有人在清甯堂附近轉悠,似在打聽。”
芙昭看了眼華九思,二人默契地點頭。
芙昭道:“無妨,守着府裡,别讓閑雜人等進來即可。”
巧兒看到華九思,松了口氣:“不用再跑一趟了,阿昭,先生要華縣尊過府一叙。”
芙昭驚訝,裴無名連她都不見,為何要見華九思?
華九思倒是心裡有些明悟。真是好忙碌的宛平縣尊啊,華九思無奈,派人讓師爺準備馬車,再把沒來得及看的卷宗都帶上,他得抓緊時間在車上看。
芙昭在大門口把華九思送走,看到幾個人鬼鬼祟祟地偷瞄她,不動聲色。
到午休的時候了。
就在芙昭進入午間小憩的檔口,那幾人已經回了府衙,魏鴻聽到消息,不可置信地反複确認:“真的是在全福街?确定那女子住在裡面?”
“确鑿無疑,今日還瞧見徐佥事和姓姬的小娘子進出,華縣尊在那府裡也待了很久。”
魏鴻在書房轉着圈兒地踱步,口中喃喃:“大功坊,全福街……這女子居然與英國公有關系嗎?不行,不能再糾結了。”
他當即吩咐,“十六樓的事情已經翻篇兒,丁舟累了,多歇些日子,做生意的事明年開春後再議。”
越挖越深,需要當斷則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