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華九思走馬上任的日子。
為了表示二人情比金堅,昭記食肆特意在距宛平縣衙僅兩條街的地方新開了一家分号,正是選這一日開張。
王掌櫃早就開始樂颠颠地選址、招人、宣傳,積極擴展商業版圖。如今看來,他的努力沒白費,今天分号的生意很是不錯。
午後,秋雨毫無征兆地開始細細綿綿地飄落。
芙昭在雅間裡吃完了一盅雙皮奶,半倚在窗前看雨景,就見一名身穿深青色七品官服的男子踏雨而來。
行人匆匆而過,他撐着油紙傘,步履從容。
仿佛有什麼預兆,他傾傘,仰面,眉如遠山,眸似朗星。就這麼不經意間,華九思與芙昭四目相對,隔着薄紗一般的雨絲,他輕笑……
要了親命了。
芙昭感覺心裡有一頭老鹿瘋狂發癫,以前也沒覺得華九思這麼眉清目秀啊。
見色起意?日久生情?
芙昭搞不清楚,但她看着華九思緩步上樓,心跳加速,有點兒享受這種突如其來的悸動。
“我餓了。”華九思拿了一塊桂花糕,“一上午都在熟悉衙署,你都不知道前任知縣留下多大一個爛攤子。”
芙昭哦了一聲,吩咐上菜。
華九思接着道:“宛平縣界官衙、官邸和商鋪居多,随便扔個石子兒出去,都是達官顯貴。十六樓的事情我打聽清楚了,是丁家的産業,丁家是盛京府尹夫人的娘家。”
華九思絮絮叨叨,把上任的事兒都念叨了一遍。
這股子熟稔的勁兒,像極了老夫老妻彙報行蹤,雖然這些情報,芙昭早就從全知大大處知曉了,但她還是樂意聽,瑩玉一般的臉頰還偷摸着爬上了兩朵紅霞。
她低頭夾了一枚蝦餃,細細地嚼着。
華九思覺察出不對勁,他偏頭看向芙昭:“你今日話好少,出什麼事兒了嗎?”
這聲音如今聽來,都是過分溫柔了。
芙昭咬咬牙,她從不是磨叽的性子,既然有一絲心動,自然就不能繼續做戲了。
還是得問清楚華九思的念頭,若他無意,便就罷休。
正要開口,綿風推開了雅間的門。
她頂替細雨,做了芙昭身邊的大丫鬟,是個寡言少語,幹淨利落的姑娘。
綿風快速行禮後道:“徐佥事傳信過來,有人要強闖書院,約摸是奔着姬姑娘去的。”
徐蕊萱作為金吾衛指揮佥事,巡警京城本就是正職,因為擔心十六樓出幺蛾子,特安排了一個小隊在東郊守着。
芙昭也顧不得小兒女情思了,正事要緊。
她瞧華九思也起身要同去,立刻勸道:“東郊不是宛平治下,如今究竟是不是十六樓還尚未可知,你身為宛平知縣,不要落人口實。”
但當芙昭上了馬車,下一瞬,華九思還是掀起簾子坐了進來。
“我怎麼放心你獨去?”
芙昭想問:你是真的關心,還是在做戲?
華九思緊接着道:“若我獨善其身,家主定會懷疑你我之情。”
芙昭的心一陣下落,突然有些興緻缺缺,原本想問的話,也梗在喉間,覺得無趣了起來。
芙昭說困,眯了一路,還沒到書院,就迎面遇上了徐蕊萱,還有一隊金吾衛将刁十七一行人給捆了。
“果然是他們。”芙昭問徐蕊萱,“沒打擾到書院吧?”
徐蕊萱瞪了眼刁十七:“書院牌匾被砸斷了,好在沒闖進去。”随後,她朝華九思拱手:“十六樓這幫人強闖書院,還請華縣尊處置。”
華九思道:“多謝徐佥事和金吾衛的兄弟們,煩請将之押送到宛平縣牢,我即刻開堂審理。”
芙昭作為苦主,自然要一同上堂。他們三人共乘馬車,回城,往宛平縣衙而去。
徐蕊萱扔了一塊酥進嘴巴裡,笑道:“這些人沒什麼戰力,好抓得很,但嘴硬,說我是小小武将,這下捅了大簍子。”
芙昭笑了笑:“我倒是想知道,這簍子有多大。”
“對了。”徐蕊萱湊近芙昭,“遼西剿匪大獲全勝,他要回來了。”她臉紅了一瞬,“屆時城門相迎,你陪我去吧?”
“好啊。”芙昭打趣她,“徐大人是想着官服前去呢?還是嬌娥扮相?”
心裡想,既然衛璟都要回來了,那周晗是不是也快了?
徐蕊萱大大方方地道:“為他慶功,又不是炫耀我自己,說起來……”
她看向華九思問,“若以你與阿昭的情意,她出入軍營,抛頭露面,無法全然顧及内宅,你會介意嗎?”
芙昭推了她一把,嗔道:“恩科前不都想明白了嗎?難不成衛璟介意,你還辭官不幹了?”
“兩全其美不是更好?”徐蕊萱催促華九思。
華九思看了芙昭一眼:“若她願意,我來打理家業都行。”
芙昭連耳朵尖兒都紅透了,甭管真假,情話真是誰都愛聽。徐蕊萱拿肩膀碰了一下芙昭,揶揄地笑了一路。
到了宛平縣衙,刁十七被帶到大堂,其他人暫時扔進了縣牢。
即刻升堂,随着“威武”的齊聲,刁十七跪在堂下,大堂左邊擺了兩把椅子,芙昭和徐蕊萱分别落座。
“私闖書院,金吾衛當場捉拿,證據确鑿!”華九思一拍驚堂木,沉聲喝道,“按律杖三十、徒一年,你可服?”
就很帥。
尤其那烏紗帽一戴,劍眉星目,氣度卓然。
“小人不服!”刁十七指着芙昭喊道,“若非她私藏我十六樓的樂妓,小人何苦硬闖?”
芙昭挑了一下眉:“樂妓藏哪兒了?你有什麼證據?”
刁十七大叫:“我手下親眼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