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蔓瞧着幾艘巨大的貨船靠岸。
彼時天隐隐擦亮,她依稀看見幾個身影往客棧的方向來。
沒過一會,思兒她們找來,問烏蔓:“戚家的人來了,咱們走嗎?”
烏蔓沒說話,隻是望着為首的幾個男子:“戚敏學呢?”
幾個像是侍從的人俯身道:“公子回京途中被事務拖住,人如今在南陵,命我們先來接姑娘,他在那裡等着。”
為防烏蔓不信,還特地給她看了戚家的手牌。
青檀本就不放心,如今更是惶惶,小聲在烏蔓耳旁道:“戚公子都未來,不然…咱們還是在客棧這住着等他吧?”
跟着這群人,她着實不放心。
烏蔓又瞧了眼靠在岸邊的貨船,沒說話,半晌後,還是吩咐思兒她們帶上行李,起身離開。
戚家的貨船恢弘無比,站在岸邊,擡頭都望不見船頂。
寫有“戚”字字樣的旗幟在甲闆上飄揚,一艘連着一艘,氣派非凡。
侍從們奉命令來接人,并不敢怠慢她,将人小心服侍着帶上船艙,恭敬道:“請姑娘在第一間廂房休息。”
烏蔓眼眸低垂,伸手推開房門,望見坐在其中的人,臉上并沒有任何表情。
隻跟在後面的青檀二人,望了一眼便白了臉色:“大大…大公子……”
魏洮坐在桌邊,穿着一身黑色大氅,手掌握拳,一錯不錯地盯着烏蔓看。
一臉恨不得将眼前人碎屍萬段的兇煞模樣。
哪還有當初初見時霁月清風的好顔色。
神出鬼沒的初禮出現,将兩人拽了出去,并沉默着将房門緊緊阖上。
一套流程下來,烏蔓不僅不緊張,甚至還在以眼神安撫應激的青檀。
等到屋中重又安靜,魏洮冷笑一聲:“猜到了?”
“嗯。”烏蔓淡淡道,“戚家的下人喊戚敏學,向來都是喊少主。”
“知道還敢上船來?”
烏蔓漫不經心一笑:“戚敏學被你牽絆住,但戚家的貨船你阻止不了,他的計劃本就是要我跟着這批貨一道離京,既然這船可以走,我為什麼不敢來?”
她又問:“他人現在真在南陵?”
魏洮見她一點都不曾畏懼,眉頭皺得更緊:“是,提前在南陵那動了點手腳。戚家培養出的下一任當家,無論何時都要以生意為先。”
“雖說是我的安排,但他放下你也是真,即便這樣,你也願意跟着他走?”
烏蔓無所謂:“他也派人來接我了,跟着這樣的人,将來更不怕過窮日子了不是嗎?”
“況且,”她眯着眼睛笑,像一隻讨巧的小狐狸,“南陵好呀,景色漂亮,氣候也不似京城這樣潮熱,我挺喜歡的。”
軟硬不吃,不知所謂。
魏洮幾乎要被她氣得嘔血。
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起身,猛地朝烏蔓逼近。
自小受君子禮教約束的高門公子,即便是發怒也是壓着火氣。
魏洮咬牙低聲:“那魏恒算什麼?!他才離開不到半月,你就這樣走了,等他回來……”
“魏恒給不了我想要的。”烏蔓冷冷打斷他的質問,漂亮的一雙眼眸滿是不耐,“誰給我足夠的籌碼,我就跟誰走。都不是小孩子了,玩什麼情深似海呢。”
魏洮站在她面前,比她高了半個頭,烏蔓卻一點也不畏懼。
甚至面對魏洮的怒氣,她也敢于正面對撞。
“你們男人恣意風流,換妾狎妓的事也多了去了,怎麼,輪到你們自己被戲耍,被欺騙,就受不住了?”
烏蔓嘲弄地笑了一聲:“魏大公子若隻是來替弟弟不平,便還請回吧。”
魏洮咬牙。
烏蔓看着他,說話絲毫不留餘地:“若是想用強硬手段将我綁回去,還是先想想,若是消息洩露了出去,京中人人議論,老夫人受不受得住,剛剛東山再起的魏家名聲,受不受得住。”
狠辣,幹脆,毅然決絕。
魏洮被她氣得倒仰,連連深呼吸,但望着她眼中燃燒的野望與不屈,心髒又好似在病态地痙攣。
他已經快要分不清,這陣胸口的痛癢,究竟是被烏蔓氣的,
還是被她此時的神采所眩惑。
他狠狠閉眼,與烏蔓對峙,他向來都是輸的一敗塗地。
烏蔓也懶得與他争執:“魏恒回來,随便你編個什麼由頭,我病死了也好,逃跑了也罷,别讓他來糾纏我。”
簡直就像避諱瘟疫一般,不願與魏家再有任何牽連。
烏蔓神情淡淡:“反正你們一家人,從頭至尾也沒瞧得上我。”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轉身要去開房門。
手指剛剛搭上門栓,便聽得身後沉悶的問話。
“若是我呢……”
烏蔓垂眸,沒有回身。
一夜沒有合眼都還精緻體面的魏洮,此刻眼中流露出幾分狼狽來。
他猛地擡起頭,幾縷額發落下,擋在眼前,将烏蔓的身影切割。
魏洮顧不上其他,隻僵硬開口:“若不是替魏恒來,而是我自己來堵你呢。”
像要挽回一點顔面,他又倨傲:“你想要的不過就是正房地位,戚敏學能給的,我也給你便是了。”
“反正你一開始就是最先找上我的吧。”
語氣改不掉的驕狂,自大,又高高在上。
烏蔓很煩這樣。
她終于舍得回頭,挑剔的眼神将魏洮從頭到腳掃視一遍,面露嫌棄。
“抱歉,”烏蔓毫不掩飾,“先前看走眼了,現在完全不考慮了。”
魏洮面無表情,輕聲:“你說什麼?”
“我不稀罕你的施舍,”烏蔓輕描淡寫,“那個約定,就作廢了吧。”
她轉身欲走,卻被一陣極大的力量扯住,狠狠摔在門上。
咚、
精緻的木門被撞出沉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