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姜沅行禮:“烏蔓腳傷未愈,恐怕不能面見郡主,到這就…”
姜沅一把推開他:“都到跟前了,我進去瞧瞧怎麼了。”
魏恒攔不住她,便有些怨念地朝着魏洮望去。
“你弟弟是不是在怨你?”戚敏學懶散地跟在後面進了院子,感覺有些好笑,“他原來也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
以為隻知道死讀書呢。
幾人進了院,卻都怔住了。
原以為烏蔓還躺在房中修養,沒想到坐在院中亭下,盛裝打扮,好似在等他們一般。
姜沅挑眉,上前問道:“你傷已經好了嗎?”
見到人來,烏蔓也沒起身,隻含笑點頭:“多謝郡主挂懷,傷口已經結痂,不日就會痊愈。”
“但仍不能用力,無法起身向郡主行禮,還請見諒。”
烏蔓比魏恒會做人,會說話多了。
姜沅有些滿意地坐在她身邊:“不必多禮,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先前慌亂,也忘了來探望你。”
她手指一勾,戚敏學抱着一堆補品上前,盡數堆在桌上:“這可都是小爺我從庫房翻出來一等一的極品補藥。”
他望着烏蔓一臉張揚:“這也就是郡主發話,都找出來給你送來了。”
烏蔓并沒有理會他熾熱的視線,甚至瞧也沒瞧他,隻認真對着姜沅道謝。
她性子安靜,說話又好聽,甚至在危險之時舍身救自己。
姜沅不喜歡魏恒,卻對他這個房中人分外滿意。
二人說了許久的話,戚敏學坐在對面,時不時還插上一嘴。
魏恒有些不适應地攥緊拳頭。
他向來不喜這種熱鬧場景,但是烏蔓在這裡。
他緊盯着烏蔓裙擺,很想看看她腳踝到底有沒有好。
及時上藥了沒有。
魏洮一直沉默着,翻看着烏蔓方才放下的書。
不是書庫的舊書,新買的,還是學生考試時常會買的種類。
不過兩日不到,已經看完了大半,書中夾帶的考題也寫了不少,魏洮一一掃過。
先前他見過烏蔓的字。
軟弱無力,透着一股小家子氣的娟秀。
這才過去了多久?
魏洮瞥過,望着鋒利又張狂的字迹,心裡不能說是不震驚的。
她進步的太快了,無論是字,還是學識。
當初看到她的随筆,還是淺顯又幼稚的疑問,但此刻她提筆答得每一個問題,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有了自己獨到的見解和熟稔。
這才過去了多久?
他當初啟蒙,又花了多久?
魏洮皺眉,不,他們并不一樣。
烏蔓與他截然不同。她念書,學習,并不抱有任何功利性。
她不需要辨别哪些是科考需要的,哪些又是不重要可以略讀的,她就像幹旱許久,忽逢一場春雨的禾苗。
來者不拒,野蠻生長。
無論是科舉考的四書五經,策論律法,還是全然供人消遣的閑談遊記,她照單全收,就好像多看一個字,都會有無窮的利益。
魏洮無聲将烏蔓答得所有問題都看了個遍,然後走到她面前。
指着某個答案問她:“為何這樣寫?”
并沒有絲毫的拘謹,自然到仿佛是例行檢查學生作業的先生。
對話被打斷,烏蔓首先是盯着魏洮的手,指中骨節突兀,襯得手指修長白淨。
她愣了一會,目光才移到問題上。
其實是一道很簡單的涵義題,書中就有标準答案,中規中矩的解讀,但烏蔓不喜歡,她雖喜歡看書,但從不照本宣科。
她更喜歡自己那個更加張狂肆意的回答。
也沒有任何矜持,簡單向魏洮說明了,戚敏學有些玩味地偏頭去看魏恒,見人傻愣愣的,笑了出聲。
姜沅有些詫異,調侃着:“你喜歡這些?你不會還想考科舉吧。”
烏蔓垂眸,笑了笑:“怎麼會。”
“不過是拿來解悶的東西。”
解悶。
魏洮唇齒間無聲重複着這兩個字。
他坐在烏蔓對面,剩下幾道空出來的,稍深奧些的,他言簡意赅地跟烏蔓指導了兩句。
其實魏洮的舉動屬實冒昧,但大家也都不覺得奇怪。
畢竟是魏洮。
他平和又博學,在書院便這樣的善心,給同窗講解不理解的問題。
圍着石桌坐了一圈的人,此刻都安靜聽魏洮講課,他聲音舒緩有度,講解角度獨具一格,烏蔓聽得專注,其他二人也識趣地不說話。
隻有魏恒。
他沒有坐在石桌旁,統共就四個位置,方才魏洮坐下後,隻剩他一個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就這樣看着他們。
“聽明白了嗎。”
魏洮面無表情地看向烏蔓,她眼中此刻光華萬千,晚霞好似打在她眼中,不,甚至比晚霞還要亮眼。
烏蔓都沒有擡頭,仍舊碎碎念着魏洮方才說的,她緊跟着問,魏洮便答。
一來一回,到最後,便是戚敏學和姜沅也開始聽不懂,隻剩下他二人利落又默契的問答。
那是一種誰也插不進去的,獨屬于他們的氛圍。
就好像兩人周遭升起了一層不可見的屏障,将外人全都隔離出去。
包括戚敏學與姜沅。
甚至包括魏恒。
魏恒望着烏蔓精神奕奕的面容,是他都未曾見過的鮮活。
一瞬搖搖欲墜,支撐不住般,又像是被他們的對話刺激到了,竟是腳步淩亂,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