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夫人吭着頭沒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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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恒像是被氣得狠了,一言不發走了許久。
烏蔓也不急,就這麼跟着他。
直到回了院子,關上了院門,魏恒才轉身有些不滿地看她:“他們明擺着來給下馬威的,你還悶頭撞上去。下次跟在我身邊,不要自作主張。”
原是在惱她給老夫人敬茶。
烏蔓低下頭,眼神卻往上看他,小表情十足的委屈。
“大人隻曉得自個出氣,老夫人若是心裡有了芥蒂,還不是拿我開涮?”
她揪住衣袖,聲音發堵:“我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當然要留個好印象。”
見她這般,魏恒心頭火一下子洩了個幹淨。
“我不是沖你…”他歎了口氣,“我是看不慣那幫人。”
“我父親生前位高,族内上下便都以他為尊,亡故之後,這群人卻都隻想着傾吞我家中财産。”
魏恒同她說起往事:“那時母親尚未分娩,父親一死,母親孤立無援,隻能回外祖家尋求庇護。”
他幽幽歎了口氣:“在外祖家的日子,十分辛苦。是大哥才華出衆,幾年前一舉中榜,成了探花,我們這才得以重回京城。”
聽這麼一段,烏蔓便懂了魏恒方才無理的态度。
一族見風使舵,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見如今魏家兩位賢侄出息了,又風風火火跑來攀親戚,怪不得呢。
烏蔓想,怪不得那個四叔對魏恒帶姑娘回家反應這麼大,還帶了那麼多人來找茬,估計是想将自己女兒塞給魏恒,怕出變故吧。
見烏蔓不說話,魏恒又想到方才她跪在母親面前,便有些心軟。
手指蹭了蹭她雪白的臉頰:“吓到了?”
烏蔓握住他手掌,湊上去蹭了蹭。
動作依戀:“大人莫再生氣。”
魏恒被他蹭的,心尖都在癢:“我氣得又不是你。”
“氣誰也不好。”烏蔓擡眼,認真地看着他,“到頭來傷得還不是大人的身子。”
魏恒抿唇笑了笑。
二人牽着手,安靜站着。
烏蔓像才想起來一般:“方才四叔喚你,喚的是…”
“蟄光。”魏恒道,“這是我的字。”
“是哪兩個字?”
魏恒将烏蔓手掌展開,一筆一劃寫給她看。
他平日寫字射箭,指腹的繭微硬,隻寫了兩個字便将烏蔓掌心劃得泛紅。
烏蔓怕癢,笑出了聲。
等人寫完,她将手掌攥成拳頭,兩隻手合起來放在下颚,笑容還未褪去,望着魏恒時,眼睛裡似有星星在閃。
“好難的兩個字,我得攥緊了,好好記下來,才不讓這兩字飛了。”
她眨眨眼,俏皮道:“飛到什麼表妹堂妹那去,便找不回來了。”
魏恒被她逗得耳尖泛紅,他從未曾與姑娘相處過,即便是四叔口中的堂妹,也從沒見過。
被烏蔓這樣伶俐活潑的人打趣,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更不知道怎麼解釋。
見人一直盯着自己笑,魏恒便也猜到她隻是在拿自己打趣,并不是真的在意。
他拉過烏蔓的手,十分認真道:“不管旁人怎麼說,對你,我是定要負責的。”
“隻是大哥還未娶親,不可逾越,等他辦完事,便以良妾之位,親自迎你進門。”
烏蔓笑容未減,隻是輕聲重複道:“良妾?”
魏恒并未察覺,點了點頭:“我已征得母親同意,即便你出身低微,也當以妾室入門,将來我必尋得一賢淑之人為妻,好叫你不受委屈。”
空氣似乎都涼了下來,烏蔓眸中笑意一點點淡了。
原來魏恒口中所謂的負責,也不過是做妾罷了。
原來她當初以為肅正,較真,懇摯的為人,也是建立在世俗門楣的基礎上的。
原來,世間男子都是這樣的德行,沒有例外。
谷春說的對,是她走錯了這步棋。
真是無趣。
一切的一切,都成為烏蔓心中未曾言說的波濤洶湧,内心如何嘲弄不屑,都沒有顯露,仍戴着那幅甜蜜羞赧的假面。
“妾得大人這句話,便安心許多。”
她眼中昳麗風情,恍若已經被魏恒所傾倒。
不夠。
烏蔓對自己說,便是側室的位置,也遠遠不夠。
若不能為正妻,為正房,就一直都會被壓一頭,怎對得起她十幾年來的觀望與徘徊。
走錯了又如何,她有信心能将岔路擰成光明大道。
男人一旦有了野心,便會有數不盡的誇耀與前程。
烏蔓也有野心,如同潮濕雨季,茂密瘋長的藤蔓,不将目光所及之地蠶食殆盡,便無休無止,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