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紗帳前,暗香浮動。
簾外,瑞金獸吐出的煙塵缭缭繞繞,一縷白煙飄入帳中。
帳中女子忽然驚醒。
“忍冬——”
瑞腦香消魂夢斷,不知此身在何處。
紗帳掀開,一隻蒼白的手腕率先暴露在空氣中,緊接着就聽到兩聲虛弱的咳嗽。
“本宮的……白狐,咳咳!楚妃送本宮的白狐在哪——!”
“娘娘!娘娘——!”
被喚忍冬的宮女連忙從殿外跑進來,一邊小跑一邊忍不住哭腔:“不好了!娘娘,外面傳來消息,國師認定楚妃娘娘是狐妖!今早已于金銮殿伏誅!”
“如今屍身被送往菜市口,砍頭示衆了——!”
“……什麼!?”
宮女的話如一道驚雷劈落心頭。
瞬間,她隻覺眼前昏花,天旋地轉,竟分不清這聲音是真是幻,亦或是還在夢中嗎?
“……”
宮女剛進來,就看到帳中女子倒下去的身影。
“娘娘——!”
忍冬驚慌地沖上前,抱住主子軟倒的身子。
下一秒,目光就被她手腕上氤出的新鮮血迹吸引。
纏了好幾圈的厚厚白紗布下,刺目的鮮紅緩緩擴大。
“!!!”
忍冬呼吸一窒。
瞬間,她恍如夢醒,大喊:“來人啊!快叫太醫!!!”
——
“氣血兩虛,不可憂思過度,切勿大喜大悲,還需靜養……”
匆匆打發走太醫,忍冬小心翼翼地朝榻上那道在日光下幾乎透明的身影看去。
“帝後……”
忍冬上前,下意識屏住呼吸,道:“……國師派人送來了一件東西,如今就在門外。”
被稱為帝後的女子緩緩睜眼。
她的目光深邃,擁有令人平靜的力量,然而,此時這雙眼睛隻含着深深的疲憊。
聽聞忍冬的話,帝後垂下目光,沉默片刻。
許久,忍冬聽到帝後道:“更衣。”
“……”
将華麗莊重的紫衣披在她身上,忍冬的目光落在帝後重新包紮好的傷口上。
想到國師讓人送來的禮物,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國師……也太恐怖了。
忍冬在心裡說:若說妖孽,也該是國師和他送給陛下的青美人才對。
更何況,他竟然逼迫帝後每日放血,為陛下養生煉丹。
說什麼,中宮娘娘受上天庇佑,血之療效堪比少女菁純之血,陛下竟也深信不疑,毫不顧忌夫妻情分,導緻帝後身體日漸虛弱。
“……咳,”
帝後嗓子中溢出一聲壓抑不住的咳嗽,她在忍冬的攙扶下,端莊坐在殿前,擺了擺手。
她垂眸,啞聲道:“把國師送的東西擡上來。”
“娘娘……”
忍冬有些遲疑,不忍地看向帝後。
這個自己從小跟着的女子,從負有盛名的京城才女,到困于深宮的中宮皇後。
從神采飛揚,到……如一潭死水般死寂。
“去吧……”
帝後閉眼。
她當然知道忍冬在擔心什麼,可她劉長青并非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國師打的什麼主意,她再清楚不過。
不就是想讓刺激她嗎,想讓她發瘋,讓她害怕,想看她屈服?
絕不可能……!
“……”
幾個太監端上來一塊蓋着黃布的紅漆盤,掀開黃布。
一隻僵死的白狐屍體映入劉長青眼簾,屍首分離。
“……”
她閉了閉眼。
金劍依舊插在白狐的頸上,黑紅的鮮血幹涸在金劍與白狐的皮毛上。
領頭太監掀了掀眼皮,開口道:“娘娘,國師托咱家轉告您一句話,”
他清了清嗓子,陰陽怪氣道:
“借娘娘白狐一用,如今還來,略備薄禮,還請娘娘笑納。”
說着,擡手叫一排小太監舉着托盤上前排成一排,異口同聲道:
“還請娘娘笑納——”
帝後略微啟眸,眼中流露出一抹嘲諷。
漆盤上堆放的不外乎一些金白之物,金銀珠寶,珊瑚字畫,不外乎是将她當成下人打發了。
這些東西送給一國帝後,倒不如說是羞辱。
見帝後不語,那為首太監轉了轉眼珠,道:
“對了,國師大人還說,娘娘從今日起便不需放血,畢竟妖狐之血……效力非凡呐。”
說完,他敷衍地彎了彎腰,道:“既然娘娘沒有别的吩咐,那咱家就告退了。”
不知哪句話刺激了她,劉長青猛地閉上眼。
雖然面無異色,但心底想什麼,隻有她自己知道。
“……等等。”
帝後開口道。
為首太監腳步一頓,有些遲疑地望向她。
“帝後娘娘……?”
“……”
劉長青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狐狸屍體上。
空氣中帶着一絲寒意與濕氣,她探出手,撫摸狐狸僵死的屍體與凝固着發黑血液的雪白毛發。
冰冷僵硬的手感與以往截然不同,觸摸死物時人自然而然會産生悚然與恐懼,這也許是人類血脈中遺傳的禁令。
這具狐狸屍體稱得上血腥恐怖。
但她仍稱得上溫情地輕撫。
滿室的安魂香模糊了帝後的神情,在飄渺白霧中,為首太監聽到一道清冷溫和的聲音。
語氣一如既往,不露半分情緒。
“既然是送禮,那就留下吧。”
“娘娘……?”
為首太監疑惑地望向她。
帝後神情雖然冷淡,但語氣仍稱得上是溫和,她盯着被血染紅的狐狸腦袋,道:
“這份禮物本宮收下了。”
沒等太監喜笑顔開,就聽她道:
“來人,拉下去,杖斃。”
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不失她京城才女,中宮皇後的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