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得不到池湛心軟安慰的柏青又哭了,柏青哭得狼狽,喉間哽咽。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覺得我在撒謊,我明明沒再撒謊……你不相信我……”
“我……我當時…我當時沒有辦法,你———”話說到一半被池湛突然打斷。
“有辦法的。”
池湛眼神幽森得像是要直直望進柏青的眼底,嘴巴一張一合吐出六年前的真相,
“沒人逼你的,柏青,你是自由的。”
柏青原本低垂的頭猛地擡起,眼神滿滿的不可置信,他心裡突然浮現了一個不可能的猜測,還沒等他細想,池湛繼續輸出。
“六年前,我給過你機會的,你發燒進醫院那次,我就把視頻删了,決定再也不會聯絡你。”
池湛頓了頓,眼睛緊緊盯着柏青越發蒼白的臉,不願意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
“是你,是你自己眼巴巴地跑回來!像個甩不掉的病毒一樣,非要給我過那破生日!我過不過生日關你什麼事?我幸不幸福關你什麼事?啊?”
柏青被一連串的質問沖擊得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腦袋裡一片空白。
如果是這樣……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一切都變成了一場陰差陽錯的笑話。
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的,那次池湛反常的連續兩周沒有聯系他,他其實想過池湛放過他了這個可能性。
可是後來,後來怎麼了?柏青有點記不清了。
也許當時他潛意識是想要去靠近池湛的,才會又送上門去給他過生日。
柏青明白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池湛不會相信他了。
明白這個事實的柏青突然放棄了為自己争辯,他頹下一直挺直的脊背,語氣悲涼又麻木,面上是一種自暴自棄地任人擺布。
他說:“那好,就算我當初真的騙了你,可在你這裡,就真的那麼罪不可恕嗎?”
池湛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不想看到柏青現在的表情,手指動了動,想撫去柏青眉梢的哀恸,最終還是按捺住了,他必須要在此次的博弈中取得勝利。
于是他強迫自己冷下心腸,别開臉不去看柏青的淚眼。
“是的,罪不可恕。”池湛下了判決。
可僅僅隻是說這一句話,就好像用盡了他全身力氣,在柏青看不到的地方,池湛的背後全是冷汗。
很久之後這一天成為池湛未來無數次最想要回來的時間點,他發瘋似的執念,想要抱一抱此刻的柏青,想告訴這時的自己輸赢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可是此刻的勝券在握的池湛眼裡隻有勝利。
柏青也是很久之後才明白池湛這句話字面下的潛台詞。
原來池湛當時真正說的是,是的,你不愛我,在我這裡就罪不可恕
可此刻的柏青還沒領悟,他愣愣看着池湛冷淡的眉眼,心想,有愛就可以了嗎?有愛就可以無視掉所有的傷害,盲目地去投入這場早已千瘡百孔的感情裡嗎?
柏青看池湛對自己的眼淚無動于衷,他向來是很會見風使舵的一把好手,這不行,那就換一個方法,于是像是變得很好說話似的,有商有量。
“那好,那現在你想怎麼做呢?”
池湛眼睛亮了一下,像是終于渡過難熬的關卡,到了他最喜歡的環節。
“我要你原諒我。”
“原諒?”柏青淚痕未消,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池湛會這麼說。
就好像一直和你打辯論賽處于上風的對手,突然把主動權丢回了你手上,問你:請問辯方是否同意我方觀點?
好像如果他說不同意,對方就會輸了一樣。
池湛接着又說:“對,我要你原諒我,上次我們說好的,你會無條件、盲目的原諒我,然後我們一筆勾銷,重新開始。”
上次?
柏青回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池湛說的是上次從算命女孩那回來時,池湛向他讨要的“補償”。
隻是柏青那時以為是謝禮,池湛說的是補償。
柏青仔仔細細地端詳着池湛,看得很認真,像是第一次認識池湛一樣。
他突然明白了池湛的可怕和單純。
過去柏青關于池湛想不通的現在全部明白了,其實很簡單的。
在池湛的世界裡,有着自己一套運行規則。
池湛覺得柏青騙了他,那他也要騙回來,這樣兩人才可以互不相欠,居于同一起跑線。
他拒絕和柏青進一步親密,是因為他覺得兩人之間存在的問題相當于亟待解決的關卡,如果不先解決,就拿不到親密的條件,那即使他再想要,也會克制自己。
而他預見在先從柏青那裡讨得的補償,就成了消除一切隔閡的免死金牌。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池湛近乎殘忍的單純是可怕的。
他高估了他人對規則的遵守程度,低估了感情在事物運行中對人的影響,認為隻要有了柏青“會原諒他”這個保證在,那柏青就能做到心無芥蒂,他們兩人就會成功回到最初,迎來幸福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