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水還沒來得及表現出情緒,心口就被一柄劍穿過。
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他慢慢低下頭看向胸口——
——他死了嗎?
怎麼會呢?
他還有好多課業沒做,還有好多美食沒吃,還有好多風景沒看……
他還沒有長大,還沒有抱上堂哥的大腿呢……
夫子身上的房梁也還沒有搬起來……
他明明都從火海裡逃出來了……
怎麼逃出來後……反而沒命了呢?
看着溫若水愕然的表情,男子終于勾起了一抹愉悅的笑意。他将劍從少年心口拔出,抽出一塊絹帕,細細拭起了劍。
林憫被壓在房梁下,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徒弟死在這人劍下。卻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畜生!!!你不得好死!!!!!”尖銳的聲音猶如索命的惡鬼,又像困獸的哀鳴,對自己百無一用的痛恨。
百無一用是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
先輩所言,當真不假。
他林憫虛長四十九歲,白活四十九年,到頭來,卻連自己的學生都救不下來。
他有什麼用?!
“啧,賤民的鮮血,果然肮髒。”
男子皺緊了眉頭,嫌棄地将絹帕随意丢在少年倒地的屍體臉上,蓋住了少年死不瞑目的雙眼。
随即擡眼,看向林憫。
“殺了我!你殺了我啊!不是說要殺了溫家所有人嗎?你殺了我啊!!!”
看見男子提劍向他走來,林憫突然像發了瘋,癫狂大笑。
男子卻隻是用劍尖拍了拍他的側臉,滿眼惡毒:“放心,本尊不會讓你死得那麼容易。再說,殺你?那豈不是髒了本尊的劍。”
“被烈火炙烤至死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那你,就這樣去死好了。”
“小娃娃,你可真是不聽話。你爹叫你跑,你怎麼不跑,反而乖乖送到本尊劍下呢?”男子似有所感,轉過頭。果然看見溫飛雪正扒在院門邊,臉上隻剩下呆滞和茫然。
男子和他對上視線。
溫飛雪突然大叫一聲,抱着頭蹲下,渾身發抖:“别,别殺我!!别殺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少年把頭埋在雙腿之間,用力捂住自己的腦袋,堵住耳朵。
不知過了多久,林憫的嘶吼漸漸停息,周圍靜地可怕。
溫飛雪小心翼翼地擡起頭,卻對上了男人含着笑意的眼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滾開,别過來!!!啊啊啊啊啊!!!!!”
溫飛雪吓得往後一仰,跌倒在地。
他卻來不及爬起來,手腳并用地往後退。
男子此時反倒是不着急了,就這麼看着小少年驚慌失措,涕泗橫流。
像一個饒有興緻,捉弄獵物的獵手,将這視為有趣的遊戲。
……有趣而殘忍。
溫飛雪慌張地從地上爬起來,拼命向大門跑去。
男子也不急着去追他。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狼狽地逃跑。直到溫飛雪即将跨過大門,這才不緊不慢地追上去。
就在他想一劍取了溫飛雪的性命時,旁邊突然撲過來一個人影,男子一時不慎,竟着了道,被她撲倒在地。
“清姨?”溫飛雪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看。
中年女子死死壓着男子,不顧胡亂紮在她身上的劍:“小少爺,快跑啊!!快!!!”
快跑!
這兩個字像是什麼機關,溫飛雪陡然轉身,機械地向外跑去,不再回頭。
身後男子的咒罵,女子的慘叫都不再傳入他的耳朵,觸動他的情緒。
他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念頭:跑!
跌倒複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
他步伐不停,仿佛不知疲倦。
瘦小的身影靈活地在縱橫交錯的窄巷中穿梭。每每當男人将要追上時,就會有一雙或熟悉或陌生的手,将他拽入另一條更加隐蔽的小巷。
同樣地,也會有昔日受過溫家恩的人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胳膊,大聲呼喊:“仙師!仙師!人在這兒!”
但又總會有另一雙手,将他重新搶回來……
如此反複。
他就這樣不停地跑下去,直到男人徹底失去耐心,掌心舉起靈力,打算毀了整個城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