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德爾的臉色還是那麼陰沉，他低下頭，盯着伊麗莎白蒼白的面容和濕潤的眼睛，他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或者搖頭，而是在一片悄無聲息的掙紮和選擇過後，僵硬着擡起手，松垮地環住她的腰，權當作一個擁抱。

“我看到你來了。”他的聲音很低，仿佛在同誰低語，他沒說清時間和地點，但是伊麗莎白莫名知道這句話所指向的内容。

“那不算來——那是一種徘徊，就像你在推開我與擁抱我之間徘徊一樣。這次才是我真正地來了。”

喧鬧的夏日驟然變得甯靜，潮熱的空氣中隻剩下青澀心髒的劇烈跳動聲。

兩人終于結束了這個漫長又短暫的不成形的擁抱，他們互相凝視着，在一陣嗡嗡的蟬鳴聲中，裡德爾牽起伊麗莎白的手，走向一處無人光顧的隐秘角落。

“你腿上的傷是怎麼回事？”裡德爾在前面慢慢走着，陽光打在他的頭頂、發梢和肩膀，他沒有回頭，而是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詢問。

伊麗莎白這才感覺到小腿處隐隐傳來的疼痛，她停下腳步，低頭去看，卻見一片殷紅的擦傷。

“可能是剛剛不小心蹭到了。”她模棱兩可地回答。

裡德爾沒有追問。他們很快便來到一片連排伫立的女真樹下，這裡雖然靠近孤兒院的欄杆，但是樹上經常有蛇出沒，從而很少有人來。

他引着伊麗莎白坐到一塊表面平坦的石頭上。伊麗莎白瞬間感覺自己的大腿仿佛被烈火灼傷，她下意識想要起身，可是裡德爾已經蹲下身子，握住她的腳踝。

“湯姆？”伊麗莎白疑惑地問。

下一秒，她便因為清晰的刺痛而輕呼出聲。

“輕一點，求你了。”

“那你就不應該毫無準備地跳下樓，也許你會擦傷或者摔斷腿，甚至扭斷你的脖子。”裡德爾終于擡起頭，閃耀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的臉上，穿過長長的睫毛形成一小片陰影，他收起從自己口袋中拿出的用來擦拭傷口的一方手帕，将伊麗莎白的左腳輕輕放下，直起身，望着她咬緊的嘴唇沉聲說。

“即便沒有你，我也能夠處理這件事情。況且，我一直是一個人在應對這些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卻緊緊盯着伊麗莎白發白的臉色，繼續冷冷地陳述。

伊麗莎白撇開臉，避開了裡德爾的眼神，腿上的傷口和身下的熱量在提醒她目前正在發生的一切。她不後悔跳下來這個選擇——或者說，她從很早以前就想從什麼地方跳下去，隻是此前一直有各種人和事牽絆着她。

她彎下腰，伸展了因為抓握而弄皺的短襪，然後深吸一口氣，擡起臉，直視着裡德爾眯起的眼睛說，“我知道，湯姆，我一直都知道。”她努力克制顫抖的聲音，盡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表達，“或許這在你眼裡很蠢，可是那一刻我很想見你。毫不顧忌地，做一些事情，無論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事還是壞事、聰明的事情或是愚蠢的事情......”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輕不可聞，但是裡德爾還是辨認出她念出的最後兩個單詞，“和你一起”。

“當然，你可以拒絕我。你始終都有拒絕的權利。我隻是提供了一個選擇——至少在我這裡是這樣的，你可以完全憑借自己的心意選擇是否走向我。”說完這番話後，伊麗莎白閉上了嘴巴，她安靜地看着裡德爾，仿佛自己隻是一尊石像——裡德爾彎下腰時，她沒有動靜；裡德爾在她的耳邊開口說話時，她依舊沉默着；直到他用被當作遲到的懲罰從而搶走的發圈綁起她散亂的頭發時，冷卻的心才重新開始跳動，她聽到自己失真的聲音：“yes”。

比利·斯塔布斯是這座孤兒院裡為數不多的“幸福”的孩子——他擁有一隻屬于自己的小兔子。

伊麗莎白記得她曾經在樹後見過這個胖乎乎的男孩和他手中柔軟的生命，比起孤身一人或是勉強湊對的玩耍，他确實可以算得上幸福了。

因此，當他們在希爾弗的幫助下悄然無聲地出現在斯塔布斯的房間裡時，伊麗莎白出現過一瞬間的不忍，但是這股情緒很快被她壓制住了。她上前兩步，走到裡德爾的身邊，親眼目睹書中的文字是如何變為現實的——在他們大吵一架過後，那男孩的兔子被吊死在房梁上。

一旁的希爾弗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而在伊麗莎白的勒令下，希爾弗什麼都不能說。

“霍格沃茲的通知書快要來了。一旦收到來信，我就無法再出門了。”已經回到裡德爾房間的伊麗莎白坐在他的床邊，輕聲說。

“我會去找你的。”裡德爾的臉上浮現快意的微笑，他坐向伊麗莎白的對面，面對一臉疑惑的伊麗莎白耐心解釋說，“你不是說過我們是坐火車去霍格沃茲嗎？當列車啟程時，我會去找你。”

“到時候我們就擁有自己的魔杖了——下次見面，讓我看看你的魔杖吧，我也會給你看我的。”

“我很好奇它們會是什麼樣子。”

“那就開學見了，湯姆。”她跳下床，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和他道别。

“開學見，莉茲。”他點了點頭，下床時眼神無意間瞥到她左腿刺眼的傷痕，仔細端詳片刻以後，再次蹲下身，将之前的手帕系在傷口的位置。這舉動引得伊麗莎白後退半步，屏住呼吸，等待熟悉的刺痛感結束。

“我們都是巫師，莉茲。我并不認為你的舉動多麼愚蠢，隻是巫師應該作出符合巫師身份的動作，至少我們不能像他們一樣笨拙地跳樓。希望下次見到你時，傷口已經痊愈了。”裡德爾凝視了一會浸染了部分血液的手帕和蹭傷的各種細小傷口，擡起頭，面容嚴肅地說道。

伊麗莎白幅度極小地點點頭，半長的碎發随之飄落眼前，她伸手将沒有綁進發圈的頭發别至耳後，微微地側過臉。

“再見。”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