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裡,浴室中。
任由溫熱的水灑下,聞阚濕漉漉的指尖拿起了沐浴露,這還是剛剛夏宴敲開房門丢給他的。
不同于很多女孩子會喜歡的各類花果味,他低頭嗅了嗅手中的泡泡,是很清爽的木質香調——剛剛才在出租車後排聞到過,而伴随着香氣的是細碎的黑發,張合的唇瓣,搖晃的光影。
還有什麼?
記得我們的賭約哦,賭注,就是一個承諾吧!
臨下車前年輕女人難得帶着點困倦的話突然回蕩在這個小小的浴室裡。
聞阚在熱水的沖刷下突然打了個寒顫,明明是很安全很溫暖的環境,卻又一種被什麼危險事物盯上的戰栗感,好像一隻獵物正在一步一步走進陷阱,等待着被獵人馴服。
聞阚在熱水中溫順地垂下了頭,身上最後一點泡沫也被沖刷幹淨,隻留下尾調悠久的木香。
沒關系的,賭輸了也沒關系,如果運氣好賭赢了,那是不是......
帶着水珠的手伸出了蒸騰的霧氣,毫不留念地關掉了熱水,圍上了幹燥的浴巾。
一走出浴室,南島幹冷的空氣瞬間就湧了進來。
床頭不出所料擺放着一個瓷碗,深褐色的藥,這次洗澡時間有點出乎意料地長,藥汁放太久已經沒有半分溫度殘留了。
碗底還壓着一張紙條,龍飛鳳舞地寫着“喝掉!”
一股理所應當發号施令的味道,聞阚盯着那兩個字半秒,扭頭移開視線,像在主人離開後就倔着脖子把不喜歡的肉幹踢到木屋外的雪橇犬。
已經有至少六年沒有喝過熱水沖泡的藥汁了,自從那件事過後,再也沒有人給他沖過藥,自己也懶得買沖劑,遇到頭昏腦漲感冒發燒,被子裡裹着躺一晚,第二天沒好,就會被遇事喜歡先扯開嗓子驚叫一聲的房東拖去醫院挂點滴。
點滴有什麼不好嗎,聞阚坐在床邊靜靜地想,高效又迅速,就是冷了點,帶床毛毯就沒有任何缺點了。
況且今天自己也沒生病,而這碗藥已經冷掉了。
雪橇犬坐在床邊總結出了不喝藥的一長串理由,摁熄了床頭燈。
黑暗的房間裡安靜了好一會,不過很快又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個瓷碗依舊穩穩放在床頭櫃上原位,不過褐色藥汁不見半分蹤影,似乎隻有碗邊一點幹涸的痕迹能夠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一夜好眠。
*
夏宴對一牆之隔發生的一切自然毫不知情,隻是心頭念着昨晚這個新鮮的賭約,一大早就一個人乘坐市區巴士頂門跑去了雪場。
南阿爾卑斯山脈優越的雪道每年都吸引了無數北半球的滑雪者,The Remarkables Ski Field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這個坐擁眺望瓦卡蒂普湖美景的雪場,以擁有南半球唯一的Burton Stash原木公園聞名世界。
不管是像夏宴一樣專門來南半球訓練的職業滑手,還是滿世界找優質雪道的滑雪愛好者,亦或是單純體驗反季雪、還綁着小烏龜屁墊的推坡新人,在九月份這個南島滑雪的好時節,都齊聚在了The Remarkables Ski Field的雪場大廳。
總的來說,還沒滑上半點雪,就已經被擠爆了。
夏宴這個基本隻與野人一起滑過雪的獨狼自然被震撼住了,不得已隻能向雪場表露自己的身份,從排隊等待的人群中面無表情地走進了高級會員通道,準備直接去坡度最陡的黑色雪道上熱身。
由于野雪道大多都在沒有人煙的雪原上,夏宴一般都乘坐贊助商團隊的直升飛機直達起點,已經很久沒到正規運營的雪場來滑過了。
在The Remarkables Ski Field的吊椅乘坐點前,稍稍觀摩了一下,她才學着前面一個黑頭發、明顯是亞裔的年輕男生動作,單腳穿着雪闆,跟着坐上了雪場吊椅。
為了運載效率,雪場的吊椅都是四人制式,但由于黑色雪道難度較大,來的人并不多,整個吊椅上也就隻有夏宴和剛剛那位年輕男生。
吊椅顫顫巍巍運行到了離地十幾米高處,從半空往下望,大道上的平滑得像蛋糕胚體上的糖霜,細碎地揚起,無數黑色的身影從雪坡上流暢地滑下,一種别樣的自由感撲面而來。
但如果是第一次乘坐,當迅疾的風掠過吊椅上的鐵索,帶起一陣搖晃時,那種不受束縛的興奮感很快就會轉化成實質的恐慌。
樂轶在上吊椅之前就關注到了身後這位滑手,一米七往上,辨不清男女,雪鏡一拉護臉一戴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一截,穿着一身大佬或者萌新專屬的衛衣。
之所以說衛衣是這兩類人群專屬,是因為衛衣符合年輕人審美,又适合運動,但缺點是完全不防水。
萌新可能會因為拍照好看或者經驗不足穿着衛衣進雪場,不過隻需要一天,在初級綠道上摸爬打滾一次,裹着各種雪泥的衛衣基本上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身上。
而大佬們則很單純,穿衛衣就是因為錄視頻好看,這部分人技術好,又不擔心摔倒把自己搞得一身濕,那自然是怎麼舒适好看怎麼來。
但樂轶現在就很困惑,按道理來講,這是坡度24°+的黑級雪道,一般不會有萌新不怕死活地跑上來,但根據自己觀察,身邊這位滑手,好像連上吊椅的動作都很生疏。
誰家大佬不會上吊椅啊!
帶着好奇,樂轶目光下移到身邊這位滑手的腳上。
一般人坐在吊椅上,一般都老實地把雙腿自然下垂,以免造成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