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離得近，她可以仔細地看一看崔寂。

這位師弟好像特别在乎她，哪怕對她有些許逾越的想法，也極為妥帖地克制着。

“崔寂。”

“師姐。”

“你真是我的師弟嗎？”崔雪時呵氣如蘭，“我照過鏡子了，我們長得好像啊，而且你姓崔，我也姓崔，我們不是親姐弟吧？”

“不是！不是親姐弟！”崔寂松開系好的衣結，連聲拒絕，“隻是巧合罷了。”

從前奶娘教過他，親兄妹、親姐弟都是不可以成婚的。

“那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崔雪時冰冰涼涼的手覆在了崔寂的眼皮上。

“眼睛……受傷了。”崔寂有些忐忑，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好可惜啊，本來那樣好看。”崔雪時被他的反應逗笑了，“那你能看見嗎？”

崔寂并指于前，召喚出厭嚣：“與劍共鳴，就能看見。”

崔雪時見少年崔寂從頭發絲到腳趾尖都透着坦誠，心說那一巴掌是她魯莽了，但她的确不記得崔寂，哪個女子醒來都不想看到床邊蹲着個陌生男子吧？

“還疼嗎？”她食指指覆輕輕摩挲着她打過的地方。

“不、不疼的。”崔寂心下更慌了。

“聽裁月尊上說，你也住在這間小院？”

“嗯，我住在隔壁。”

“要不，你搬過來住吧。我還不太适應這副身體，要是晚上渴了，想喝個水，可能都做不到。”

崔寂哪裡扛得住她的請求，臉上像喝了酒一樣的燒起來，為怕師姐發現，他飛快應了聲“好”，便去隔壁搬被褥了。

他離開後，崔雪時坐到鏡前，望着鏡中眉黑若黛、唇薄若丹的明豔少女，兀自歎了口氣。

鏡中人仿佛是自己，仿佛又不是。

漉月尊上告訴她，賦形之術的确會讓她失去記憶，所以她隻知道，自己魂魄即将被剝離時，得二位尊上所救，其他記憶便悉數來自于捕夢鏡。

夢境是會再現記憶深刻的往事，但誰又能斷定，夢中出現的人和事就一定是真實的呢？

所以那位黑衣人……

強行拼接回憶令她頭痛不止，她定了定神，沒有繼續深想。

或許尊上說得對，隻要她恢複了對身體的操縱感，恢複了修為和靈力，這失憶症或可不藥而愈。

南殿休養的這段日子，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

裁月布下的結界可以擋住一部分蠢蠢欲動的宵小，但漉月已是強撐着透支的身體，安撫躁動的獸靈。

禦靈之道易學難通，毫不諱言地說，漉月是近百年以來最為出色的禦靈師，若她都安撫不好豢養多年的獸靈，那幾乎可以預料到，必将有人借此生事。

崔寂想幫忙，就隻能禦器與禦靈同修，每日除了照顧崔雪時外，他已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投到了修行上。

“崔雲暄，你這辦法不對。”崔雪時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晃悠，這秋千本是裁月為漉月打造的，多時無人玩耍便落了灰，她撣了灰，自顧自坐了上去。

“哪裡不對？”崔寂抱起一隻小貓，但小貓很是不忿，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雖說禦靈要從親人的小獸開始練，但小貓對你來說，太難了。”以前竹菁門也養過貓，她知道，貓是最不聽使喚的。

“我覺得也是，它好像一點也不喜歡我，”崔寂收走喂貓的肉條，“而且是個小白眼狼，好吃好喝供着，它就是不聽話。”

“你想想，你是怎麼馴服厭嚣的呢？”

“不一樣的，厭嚣心氣高傲，它想成為天下第一神兵，願意與我共鳴。”

“但是，小貓不想成為天下第一小貓啊。”

崔雪時說得對，厭嚣與崔寂想法一緻，才能被他駕馭，但小貓就是小貓，它隻想每天吃吃喝喝，曬太陽打盹，崔寂拿老辦法就駕馭不了它。

“漉月尊上無法親自教我，隻給了這本禦靈手冊，我應當學不會了。”崔寂有些失落。

崔雪時跳下秋千，這些時日她自覺靈力恢複了不少，可以拿出來練一練了。

“雲暄，你有見過，無人處的草木嗎？”

“無人處的草木？”

崔雪時柔夷般的手拂過一叢盛開的花：“有人的地方，才會将花木剪成規整的形狀，而無人處的草木，自由勃發、肆意生長。若它們本身的力量足夠，需要做的是因勢利導，而非降服。”

崔寂看向那叢被靈力影響過的花，它們不再是惹人憐愛的小巧模樣，而是越開越大，枝條如鞭子一般遒勁有力，碗口大的花朵兇猛的像能吞掉人的腦袋。

“想對小貓因勢利導，就隻能陪着它睡覺曬太陽了。”崔寂無奈，仰頭一倒，也躺在了草坪上。

“對啊，”崔雪時躺到他身邊，側過臉，雙眸星星般明亮，“所以，放棄小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