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二位尊上為救崔雪時、殺死蝠牙時，曾瞥見過躲在暗處的胡大班。

胡大班是蕪月首徒，蕪月新死，漉月勸裁月勿要趕盡殺絕，他才手下留情放了此人一馬。

如今細想來，彼時崔雪時殘魂未散，說明崔寂離得不遠。

而他獨自流落山下四兀村，多半是被胡大班扔下去的——他曾經的師兄要謀害他的性命。

裁月深吸口氣，施法未停：“你二人有前仇舊怨，是也不是？”

崔寂道：“我固然恨他，但眼下為漉月尊上護法才是最要緊的。”

“漉月暫且無妨。”裁月蔑道，“此人心術不正，必要攪擾我等，你且去會他一會，将前仇舊怨一并了了，省得将來麻煩。”

“謝尊上提醒，我去去就回。”崔寂領命道。

他撤了靈力，禦劍下塔，俯貼暗河水面，朝聲音來處飛去。

不多時，他便遠遠瞧見，暗河上飄來一葉小舟，搖槳之人曲掌大喊：“有人在嗎？我乃蕪月座下弟子，求見高人——”

崔寂浮于半空，垂首盯着他。

胡大班不比自己，有一柄神兵可以共鳴，即便傷了眼，也能憑靈力視物。

他扔了槳，得靠摸索才能扶穩船舷，步履蹒跚地站起來。

此狀的确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你是浣月弟子？”胡大班感知到水靈流動的氣息，“不，不對，浣月弟子悉數留守東殿，不得擅離，除了……”

崔寂神色更冷，并指引靈力入暗河，防他先手發難。

“崔寂？你沒死？”胡大班滿臉不可置信，“不可能……！以你的天分，根本修不出靈根靈脈！”

崔寂生性木讷，不善言辭，并不代表他是隻任人宰割的羔羊。

從前他不反抗師兄弟們的欺辱，隻因他無力反抗，若再不懂得自保，恐怕下場隻會更加凄慘。

可今時不同往日，如裁月尊上所說，新仇舊怨當一并了結。

“崔寂——！你要幹什麼？！”

胡大班的火靈法術在暗河溶洞中幾乎毫無用處，他被兩股水流縛住雙腿，倒栽蔥一般甩入水中。

他想罵人，卻一張口就吸入大量河水，嗆得死去活來，因而隻得閉緊嘴巴，不敢再張口。

“此為報我在山下，被村民欺辱之仇。”崔寂出了聲，叫他證實了猜測。

“村民欺辱你，與我何幹？！”胡大班攀着浮舟，辯駁道。

“是你将我推下山崖的，若非挂在一棵樹上，我早已殒命。”崔寂挽劍，抵住他的咽喉。

“你還要報仇？！你想殺我？！”胡大班不信，人人都能欺負、弱雞一般的崔寂竟敢執劍殺人？

“你不是說，蕪月尊上也是我殺的嗎？我連他都敢殺，何況是你？”

“你……！”胡大班為他氣勢所攝，不自覺地後撤一寸。

厭嚣如影随形，他撤一寸，劍芒便追上一寸。

“哈哈哈！你殺啊，你殺了我！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安然無恙？”胡大班忽然狂笑起來，“南殿亂了，漉月尊上出事了吧？你們在此又能躲上幾日？！”

漉月和裁月的确住在南殿，可什麼叫“南殿亂了”？

趁他一瞬遲疑，胡大班掙開他的靈力鉗制，騰身後退，沿着來時留下的靈力标記朝洞外撤去。

原本隻要胡大班走了，不再打攪他們，他大可不必追殺到底。

但現下，胡大班直言漉月尊上出了事，崔寂雖不明情由，可若放過他，隻怕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為今之計，該将他帶去給裁月尊上，請他決斷。

胡大班到底修行了數年，雖說看不見，卻依靠崖壁上的靈力标記，織出十餘道經緯縱橫的靈流，借此判斷他二人方位的變化。

崔寂禦劍追趕，雖能近他身，卻一時破不了靈流織成的網。

果然，胡大班即刻看出了他的短處——懂得使用靈力，卻對陣法毫無涉獵。

他誘着崔寂往洞外去，離開這暗河溶洞，他便可以反制。

崔寂當然不能放任他離開，可越追越覺得胸口發悶，靈脈中穿刺般的痛感再度節節上湧，像攀援生長的帶刺藤蔓，絞緊他的心髒。

他低下頭，大口喘氣，試圖運勁壓制蔓延逸散的痛楚。

不過數息工夫，胡大班就已站到了洞口處。

一抹陽光打在他身上，他譏諷的笑容顯得格外刺眼：“崔師弟，不要以為生了靈根靈脈就有多了不起！我的本事你見都未見全，竟妄想殺我？”

崔寂被他推下山崖，僥幸未死，他想報仇，卻不是真要取他性命。

但此刻，他對胡大班的殺意越來越濃烈，靈力和痛感在體内遊走撞擊，若非鐘乳石上滑落一滴水至他脖頸，讓他留了一絲清明，隻怕胡大班已是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