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裁月修行數日,崔寂終于明白,這位尊上為何如此狂傲。
隻因他本身天賦極高,對修行也有着相當獨到的看法,不僅如此,任何艱深晦澀的法理經他講出,就變得格外容易理解。
裁月門下沒有徒弟,教導崔寂算不上多用心,但他十分坦蕩大度,在每一枚玄鐵镖上都附着了自身靈力,讓崔寂操縱起來,愈發遊刃有餘。
這天練了半日,用過飯後,崔寂仍想繼續,裁月卻說不練了。
鲵靈“哇嗚哇嗚”的從水中拱到二人腳邊,遞來兩瓶河水冰鎮過的果子酒。
漉月款款現身,将果子酒倒在杯中,再将酒杯放入崔寂手中。
崔寂自從看不見後,聽覺和嗅覺就變得異常靈敏:“是……漉月尊上?”
“嗯。”漉月抿唇笑了笑,“這些天讓裁月教你,為難你了。”
這話把崔寂唬了一跳,寰日宗數一數二的大宗師親自教他禦器,他感激涕零都來不及,怎會是為難?
别看裁月那般不可一世,到了漉月跟前,也隻敢小聲嘀咕:“小輩面前,你給我留三分顔面。”
漉月沒理他,隻向着崔寂:“我來,是有些話想問你。”
崔寂抱拳:“尊上請問。”
漉月掐出一道指訣,光芒落入崔寂眉心,她正色道:“你可知曉,你天生便魂魄有缺?”
“我……魂魄有缺?”崔寂對此并不知情。
“你不是沒有修出靈根靈脈的天分,而是魂魄有缺。宿于你體内的另一個殘魂恰好能補足此缺,所以你二人聯手,便能激發出極強的潛能。”
“我缺失的魂魄,是師姐?”崔寂還是不太懂,他和師姐明明是兩個人。
“六界之中,人界與鬼界相通,人死魂魄入鬼界,曆輪回又返人間。我們雖不清楚,她為何僅剩一縷殘魂,但她能依附于你,證明你們之間有莫大的關聯。”
裁月在一旁補充:“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或許,是個變數。”
漉月搖頭,以眼神示意裁月不必多說:“你師姐被蝠牙強行剝離,魂魄受損嚴重,我雖以靈力為她固魂,但她卻再也無法回到你體内。而今唯有賦予她一具新的身體,她方能存活,否則用不了多久,她便會煙消雲散。”
“好、好!師姐有救就好!”崔寂想起,還沒給真正救師姐的人磕過頭,他連忙跪下叩了三響,“若需要我做什麼,尊上請盡管吩咐!”
漉月扶起他:“賦形之術乃我獨創,我将引自身氣血構築繭宮,除卻繭宮不在我體内,其與婦人懷孕無異。你師姐将在繭宮中待滿十個月,她與你有感應,因而十個月内你不得離開溶洞,你可能做到?”
崔寂笃定:“我能做到。”
“好孩子,”漉月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她離開你的身體後,你的修行便再無阻礙,你定要更加勤勉,早日以自身靈力修複魂魄殘缺。”
“魂魄殘缺可以修複?!”崔寂聞此,喜出望外。
“當然可以,隻要自身心定、心靜,修複起來比旁人輔助效果更佳。”漉月說完,又瞟了一眼裁月,“若有不懂,你盡可問裁月,他會助你。”
“二位尊上大恩大德,崔寂無以為報,将來願為牛為馬,侍奉左右!”
崔寂如此說全然發自真心,“沒有天分”“廢物”“修不出靈根靈脈”的話他前後聽了十幾年,總是被人否定、歧視和嘲笑,他甚至不敢想,自己竟能有徹底擺脫這些的一天。
“好好的人不做,要做牛馬。”裁月氣得吹胡子瞪眼,若非漉月在,他簡直要怒踢崔寂的屁股。
“好了,裁月。”漉月取出那顆琥珀珠,遞給崔寂,“道長有心,取一地精胎光供她住魂,手法雖不高明,卻也解決了你的噩夢之患。如今珠子無用了,留你做個念想吧。”
崔寂接過琥珀珠,剛想問何為地精胎光,漉月卻擺擺手,說她乏了,得去休息休息,餘下的便留給裁月來解釋。
漉月尊上要引自身氣血構築繭宮,想必損耗很大,不應叫她勞神,他想想便憋了回去,沒有再問。
“她是個木靈根。”裁月似有讀心術,崔寂沒說出口的,他也猜得到,“那地精也是個木靈精怪,胎光乃地精靈元之相,醜是醜了些,好在屬性相通。牛鼻子老道用琥珀珠連通你二人,你吃十口飯,地精胎光分得一口,你師姐就多活一天。”
“這聽起來,也像婦人懷孕……”崔寂覺得這法子怪模怪樣的,他像是變成了個婦人,懷着地精胎光,供師姐的魂魄居住。
裁月哈哈大笑,掰住他下巴左晃右晃:“确實細皮嫩肉,長成你這樣,想不被人欺負都難。”
崔寂甩臉擺脫他,心中暗道,長相是父母給的,他改變不了,但隻要繼續努力修行,變強大了,自然不會再被人欺負。
一月之後,鐘乳石塔頂放置的靈繭已結成繭宮,漉月需連續施法十個月,裁月也長留于洞中,為她護法。
“問過崔寂了嗎?他師姐生前是何種樣貌?”漉月問裁月。
“問過了,他也不知。”裁月托住漉月,一道靈力自後背傳入,為她消去幾分疲憊之感,“此事何須如此糾結?崔寂本就男生女相,你依照他,再添些柔美可人便也成了。”
“你倒是圖簡省。”
“容貌美醜,表色聲像,本也不重要。”
漉月今日施法已畢,繭宮被血色重重包裹,其中隐約可見一粉色胚珠。
趴在不遠處的鹿靈站了起來,見主人虛弱,忙過來蹭蹭她的手,以表安慰。
“乖,入夜後就靠你守着了。”漉月親昵地撫了撫鹿角和鹿耳。
循着鹿靈跑來的方向,裁月才發現,繭宮另一側豎着面半人高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