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踏實,閉着眼睛還在嘟囔:“你問東問西的,是不是在找人啊?你眼睛瞎了,不去看大夫,那人比你眼睛還重要嗎?”
崔寂靠在樹的另一側,手按在空空如也的胸口上。
他很難說明白,自己對崔雪時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他隻知道,每一次失去對她的感應,他都會心慌無措、焦躁難安,根本顧不上自己如何。
師姐……你到底在哪裡……
次日天色将明,齊霜帶崔寂回村裡去。
齊家老爹與兩三個莊稼漢拎着鐵鍬蹲在墳地外邊,村民愚昧,聽說鬧鬼便一步也不敢踏入。
“齊霜?”她爹瞥了她一眼,向崔寂揚起了鐵鍬,“你小子!還敢回來!”
齊霜心道不好,她爹生氣了!崔寂看不見,鐵定要吃虧。
“墳地有鬼!墳地有鬼啊!”她靈機一動,抓過崔寂就往村子的方向跑,邊跑邊大聲嚷嚷。
幾個莊稼漢愣了愣,也縮起脖子跟着跑。
眼前一片漆黑,崔寂全靠齊霜才不至于摔倒,他低聲道:“多謝。”
齊霜既決定要幫他,那就要幫到底:“一會進了村,我拖住我爹他們,你去找後院那口井。”
這個時辰,村民們大多在田間耕作。
齊霜将崔寂推進自家院門,而後趁人不注意,将拴牛的繩子解了,再反手給了牛一鞭子。
等齊老爹追上來時,牛在自家田裡亂踩,齊霜倒在地上大哭,說家裡的牛掙脫了繩子,還踢了自己,讓幾個莊稼漢幫他們抓牛。
村民們議論紛紛,說齊家果然鬧了鬼,否則向來溫順的牛怎會傷主?
崔寂趁亂摸進齊家後院,找到那口井,井口被一塊巨石牢牢封住。
他摒除雜念,運起全部靈力,盡全力去推,才将封石推開了一道縫隙!
井水清冽的氣息漫上來,崔寂心口梗得發疼,他越發覺得師姐就在井裡,而且她很需要他。
可是縫隙太小,他無法跳入,隻得再用力繼續去推。
不知哪個眼尖的村民瞧見了他,忙大喊着,齊家進了賊!
齊老爹登時反應過來,什麼墳地有鬼,什麼牛踢了人,全是齊霜那死丫頭編出來騙他的!
女生外向,這丫頭大了,見了個好看些的男人,哪怕是個瞎子,她的胳膊肘也朝外拐了!
齊老爹越想越氣,女兒可以待會再收拾,這小子連井口封石都敢動,怕不是要将鬼怪放出來,好鬧得齊家不得安生!
他三兩步邁進後院,心下一橫,抄起鐵鍬就打了上去!
“呃——!”崔寂後背挨了重重一記,但他沒有管,依舊推着封石。
聽說有賊,村裡人紛紛抄起家夥過來,男人們拿鐵鍬、竹棍輪番來打,女人們拿石頭朝他身上砸。
齊霜想替他攔下村民,但一個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很快就被趕到了一邊。
崔寂抱着頭,他看不見,想縮到井垣後面,卻被齊老爹一把拽了出來,狠狠扇了幾個耳光。
他被逼急了,一口咬上他虎口,力氣之大,直啃下一塊活肉來。
齊老爹吃痛縮手,就這一瞬,封石被推偏了三寸,縫隙已足夠寬了!
各種“兇器”如疾風驟雨般地落下來,崔寂忍着骨裂肉碎之痛,抱着向死而生之心,一頭栽進了井裡!
渾身傷口本是火辣辣的發疼,被清涼的井水環繞着,竟有了些許緩解。
朦胧中,一束天光轉瞬消逝,原來是村民再次用巨石封住了井口——他沒有回頭路了。
一片幽黑的水域中,崔寂聽到了一些聲音,确實是嗚嗚咽咽的,像女人或者小孩子在哭。
“誰在哭……是你嗎……”
崔寂痛到沒了力氣,索性放棄掙紮,任自己沉堕到井底。
嗚咽的哭聲斷斷續續,像是照顧着他這個瞎子,在給他引路。
他嘗試跟随哭聲遊動,方向若錯,那哭聲便會減弱,回到正确的方向,哭聲便又能聽見。要是遇上什麼阻礙,哭聲還會變調,提醒他當心。
這般引導方式雖然古怪,給人的感覺卻與師姐在時極為相似。
約過了盞茶功夫,崔寂察覺自己已不在井中。
齊家鬧鬼的井仿佛連接着地下暗河,他像是在河邊行走,偶爾有一兩滴水珠落在身上,腳底濕得打滑。
哭聲還在引導他,或許是哭也哭得累了,自到了暗河,哭聲便從頗有感情到十分敷衍,“哇嗚哇嗚”地亂叫着。
“我沒事了,多謝。”
“哇嗚,嗚哇。”
“你們是……靈獸?你們打算帶我去哪?”
“嗚哇嗚哇,哇。”
崔寂聽不懂獸語,無奈道:“我眼睛看不見,但要去尋人。若派你們為我引路之人願意幫我,煩請出來相見;若不便相見,帶我到此就可以了,多謝。”
幾隻靈獸似乎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隻聽“撲通撲通”一陣落水聲,靈獸的氣息便立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