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柳葉身後的這三個人。
李柏舟一動不動地站着等了片刻,終于不再停留,什麼也沒說,轉身先走了。
柳葉正襟危坐,聽到詹森似乎是在她身後笑了一聲:“李總,這次欠我的酒,下次可得補回來。”
詹森說完話似乎是動了一下,給李嘯行讓出了離開的空間。
李嘯行起身走出那排座椅,出門前還面帶笑容地說了些大家好好玩之類的場面話。
等他離開,房間裡的人多或多或少地舒了一口氣。
這很不對,柳葉想着。
她之前不是沒聽過諸如老闆和秘書糾纏不清的傳聞,隻是從沒這麼明确地感受到這種苗頭。
她也沒見過李柏舟剛才的樣子。
像是心灰意冷,卻又竟然能在内裡風化的同時,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假如李柏舟聽到她這番感慨,大概會不由失笑。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的内裡是否還有什麼繼續風化的可能。
由身到心,從外到内,他早已被粉碎了太多次,也重塑了太多次。
他放棄過太多東西,退守過太多底線,最後自己也不明白究竟還在堅持什麼。
或許能夠和李嘯行站在一起已經傾盡全力,他無暇也無法再苛求更多。
此刻,兩人在回程的車上沉默地并肩而坐。
這或許會是他們的結局,并肩坐在一輛夜色中的車子裡,駛向某個心照不宣的目的地。
又或許,這隻是他們相伴而行的最後一段旅程,兩個單薄的影子終将淹沒在街燈照不穿的無數大街小巷。
李柏舟仰頭靠向椅背,輕輕呼了一口氣。
世界之大,能同行這麼多年,也算幸運吧。
“怎麼了,累了?”李嘯行在旁邊問他。
“嗯,”李柏舟望了眼窗外,“明天可能又要下雪了。”
他的身體對雨雪的感應十分準确,第二天一早果然就下起了雪。
會議室裡早早開了暖風,參加今日黨政聯席例會的衆人一進門都是先脫外套。
本來李嘯行想讓李柏舟多休息兩天,但今天李柏舟手上有兩個重要的議案,所以還是來了。
冬天李柏舟穿得多,先回辦公室換了衣服才進會議室,一進門正好碰到老李總站在門口簽到。
“老李總好。”他笑着伸手拂去了老李總肩頭殘留的雪花。
老李總斜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算是聽到了。
會議是李嘯行主持,會議議程按緊急程度和重要性排序,李柏舟的兩個議案排在最前面。
“首先是我們百日會戰的總體考核結果已經有了,請大家看一下屏幕,”李柏舟示意大家看PPT,“各單位的最終名次和拟定獎罰情況就是這樣,各位看看哪裡需要調整和修改。”
這個會議的參會人員隻包括公司高管,大家對公司的運作也是比較熟悉的,讨論了幾句就打算表決通過。
這時張書記忽然有了點不同意見:“舟總,生産部門的獎勵金額比職能部門高這麼多啊?”
“對,因為當初制定百日會戰計劃,主要是為了完成生産上積壓的任務,需要工人們加班加點……”
李柏舟解釋了一半就被打斷了。
“怎麼,管理人員沒有加班加點嗎?這幾天我晚上十點多走,辦公樓的燈都還亮着,不知道舟總知道不?”
李嘯行想開口,卻看到李柏舟微不可查地搖了下頭。
“是,職能部室的管理人員最近完成了三體系取證工作,也很辛苦,”李柏舟笑了笑,“現在三體系審核通過了,我們也打算做一個專項獎勵,争取下一次會議請書記過目。”
“效率太低。”張書記評論了一句。
表決完成後,李柏舟介紹起下一個議案:“這是我們公司明年的薪酬考核責任制草案,上周已經給各位領導送了征求意見稿,也收回了不少意見。現在就是希望大家坐在一起再研究研究……”
“研究?”這次張書記搶先說話了,“舟總,我就直說了,咱們這個責任制所體現的公司管理水平,完全是小兒科的。”
一片安靜的會議室裡,隻聽老李總輕輕笑了一聲。
“老李總有話說?”張書記面有不豫。
“我完全同意書記的話,”老李總的語氣優哉遊哉,“咱們公司的管理水平确實相當的小兒科,正需要書記這樣的全方位管理人才來指導。”
張書記被他這麼捧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幹脆撂開去繼續自己的話題:“我舉個例子啊,對生産單位的考核,過于繁瑣!考核指标竟然有十幾項?舟總,你說說這都有必要嗎?”
李柏舟調出了生産單位的考核單出來:“根據必要性的強弱,我們設置了考核權重,不知道張書記覺得哪個指标需要删改?”
“多了去了,比如說利潤!車間的工人和公司的利潤有什麼關系?你考核這個有什麼用?”書記說到激動處,甚至拍了拍桌子。
李柏舟用激光筆圈了一下這一項,答道::“對,說實話,其實公司科級以下的員工,所做的工作與公司利潤關系都不大,但我們在考核體系裡全部挂鈎了5%-10%的指标,是因為公司作為一個整體,理應共同承擔盈虧。”
“所以這就不合理啊!必須要改!”張書記斬釘截鐵。
“……好,”李柏舟低頭關了PPT,“我們下去再修訂一下。”
會開到這個份上,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兩個人是結上梁子了。
會議繼續進行,其他議案也一一被拿出來讨論,會場裡的氛圍好像恢複了正常。
李柏舟翻看着手裡的資料,微微歎了口氣。
而他也遠未料到,這些隻不過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