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羅德現在不知道那是哪一種黑魔法，在人類曆史的發展中，黑魔法也随之改變，但是代價不會改變。以生命為祭品的黑魔法，絕對不是一個遊戲而已。

血族隻需要少量的睡眠，而且對于血族來說，夜晚也不是睡眠的好時間，不過羅德在人類中間生活了那麼久，為了不特立獨行，也順從人類的自然規律。

他關掉了燈，然後洗漱以後躺倒了床上。這裡離小鎮很近，離農場也很近，而且又是住在警長家裡，那麼尋求答案應該更方便一點。雖然牛羊的案子和今天發生的兇殺案似乎沒有什麼聯系，但是毫無疑問，這都是黑魔法，隻有傻瓜才看不出來，羅德想。也許兩件事情之間會有聯系，至少不要在回去的時候告訴賽文，這真的隻是一起牛羊被殺的普通案件，這就太掉價了。

5.

指尖蒼白而纖細，它的前端是白色的指甲，它曾被精心地修剪過，但是現在它跟一根手指一樣長，可以輕易劃開鋼鐵。在燭光下，它反射着森冷的光芒，就像一把真正的利刃，卻像藝術品一樣精緻。

窗外似乎又是黑夜，日夜交替的速度也太快了，好像前一秒還是晨光鋪滿卧室，而現在卻是黑夜了。

他能感覺到夜風吹拂進來，拂過猩紅的地毯，拂過不滅的長燭，拂過厚重的石壁，然後它又拂過他的身體。

床幔被夜風輕輕地吹起來，風帶來了夜晚的氣息，清新又寂靜。有那麼一會，他想去城堡的外面，想站在長滿草的地上擡頭看星星，想感受夜空中月亮的溫度，還想炙熱的鮮血浸潤他的喉嚨。

不過，他知道自己動不了。

對血族來說，最大的酷刑并非死亡，而是永生。撒旦的饋贈永遠是一把雙刃劍，你以為你可以獲得永生，其實隻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慢慢腐朽；對于血液的渴望燒灼着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讓你一次次感受瀕臨死亡的痛苦和饑渴，但是卻沒辦法死亡。

做領主做到他的份上也的确是丢臉丢盡了，他苦澀地想，他被一個女孩用魔法囚禁在自己的城堡裡，過了三年，沒有一滴血，沒有一個人——隻有寂寞和饑渴。

忽然門被人輕輕地推開，他擡頭看到門口站着一個黑發的男人。

“真難看啊，羅德，”那個男人的聲音輕柔又傲慢，他能将這兩種氣質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如果您能給我一點血的話，我會變得好看一點。”他厚顔無恥地說。

那個男人果真帶來了他需要的東西，一個人類。

那個人類恐懼地跪在那裡，旁邊有另一個人抓着他的脖子，就像抓着一隻雞一樣，不過區别是，雞還會撲騰翅膀，而那個人類隻會祈禱上帝和淚流滿面。

他慢騰騰地在床上坐起來，他本該一撲而上，但是他沒有動：“結界，”他說，“我被關在這裡。”

那個黑發的男人輕輕地伸手，然後面前那層看不見的結界忽然就能用肉眼看到的形态，像玻璃上的蛛網般的裂痕開始碎裂開來。越來越多的蛛網裂痕覆蓋在上面，并且布滿整個床上方的罩子——在過去的三年裡，他像一條魚一樣被關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裡，現在這個罩子終于不看沉重碎裂開來。它迅速地崩壞，即使這樣還是帶着一種純粹的美感，一瞬間，它像碎裂的星星一樣爆裂開來，那透明的碎塊在燭光下就像鑽石劃過昏暗的房間。

羅德伸出手，接住幾塊碎片，手裡就像握着劃過天際的漂亮流星。

黑發的男人站在燭台旁邊，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床上的金發血族。

他忽然一把從下屬的手裡拖過那個人類，揪着他的脖子将他扔到那個人的床上，他的力氣太大，似乎弄斷了那個人類的脖子。

不過，誰在乎呢？

他看到有着像陽光一樣金色頭發的血族撲在那個人類的脖子上吮吸血液，然後輕輕地揮了揮手，讓下屬離開這個房間。

羅德一下子睜開眼睛，窗外的陽光鋪滿了他的房間。他昨天晚上沒有關窗，晨風帶來了外面草原的氣息。

他坐起身來，看了看旁邊的鬧鐘，現在是早上七點，他抓了抓頭發，為自己做了那個夢而奇怪，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以前的事情了。是因為兒子奧雷爾的出現嗎，他才開始緬懷過去？

他的嘴角輕輕地扯了一下，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傳說中克蘭森家的傑克，對方太體貼了，不但給他弄碎了結界，還給他帶來了食物。

到樓下吃了早飯，從愛德華的妻子口中才知道，警長今天一早就去了小鎮上的警局，如果他想去的話，可以吃過午飯再去，那時候驗屍報告應該可以出來了。

羅德匆匆吃了早飯，就離開了艾德華家，他的妻子正打算送兩個女孩去鎮上讀書，羅德則選了另一條路。

他沿着碧綠的草原間的小道走向農場，他沿路看到一些長尾伯勞和一些東藍鸲。春天給這片草原帶來了無盡的生命氣息，花朵們盛開在草原上，逾越節将近，逾越節花也随之盛開。它的瘦果在風中爆破而散布絨毛狀種子。當逾越節花的種子如同毛狀物飄過美國中西部大草原時，被人們稱為“大草原之煙”。

羅德看着那片随風起舞的花朵以及它們的種子飛散在空中，如同美麗的煙霧一般，藍天下，它們優雅地飄舞着，随着風飛到另一片地方開始生長，生命如此循環不息。那就是生命的自然規律，有生有死，會繁衍會蒼老，而不像血族一樣，無盡的生命和孤寂。

羅德不再注視那片飛舞起來的種子，那真美，但是在這種陽光明媚的天氣他一點也不想傷感。

他走過一個農場，那裡是昨天發現屍體的農場，這會兒那裡除了農場主不在，另外都挺好的。牲畜們正被工人照料着，那裡傳來人聲和動物的聲音，羅德看到那間出事的房間，窗戶緊緊地關着，他知道那裡曾經住着一個小男孩，但是以後他不會再出現了。

今天的天氣和昨天一樣晴朗，但是前天晚上的大雨掩蓋了動物們的腳印，也許看到公路上那一幕詭異情景的人，隻有自己和一隻貓而已。

他繼續往前走去，後面是幾座更大的農場，這裡的農場品除了運往小鎮以外，州府丹佛是最大的需求地。那個小鎮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從事農場産品的加工，以供給州府丹佛。

雪山就在不遠處，天空湛藍地好像一直不曾改變，羅德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他聽到了一個草坡下面有孩子的聲音。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地靠了過去。

他在草坡下面看到了一群孩子，四五個男孩，還有一兩個衣着可愛的女孩圍住一個披着黑色粗布披肩的……孩子——羅德實在沒辦法分辨那孩子的性别。那孩子的黑色頭發雜亂地像一把稻草，不知道多久沒洗了，全部粘在了一起，他甚至猜想如果用手拍打那一堆頭發，沒準會有一窩跳蚤跳出來。

那個孩子用黑色的粗布披肩把自己包裹起來，他裡面大概也穿着黑色的衣服，反正看過去就是一團漆黑。他的手指蒼白而幹瘦，相信他的身體也一樣，他縮在草坡的角落裡，用力裹着披肩，好像那是她唯一的依靠一樣。

周圍的孩子們用石塊扔他，幸好是一些小石塊，而瞄準的方向則是他的身體，從他的角度來說，他已經沒路可逃了，所以用披肩裹着身體的确是最好的方法了。

他縮在角落裡，身體并沒有發抖，他的臉朝着那些嬉笑着的孩子，沒準在瞪着他們，反正羅德覺得他并沒有害怕。

“女巫的女兒！”一個男孩用石塊扔向那個孩子。羅德總算知道了那個孩子是女孩。

石塊打在她的肩膀上，她伸手按住那裡，另一塊石頭則打在她伸出手的手指上，她尖叫一聲縮回手。

周圍的孩子哄笑起來，接着用這個方法來欺負她，将她當做一個活靶子。

“你媽媽會變成烏鴉，你也會吧？”一個男孩用手抛着石塊惡毒地說，“我媽媽說你媽媽是這裡最邪惡的女人，最後被烏鴉吃掉了眼睛，真好笑，你為什麼沒被烏鴉吃掉？”

“因為烏鴉也不要吃你，你像臭蟲一樣——好臭好臭！”另一個孩子接上去說。

羅德皺皺眉頭，聽說人類挺喜歡稱贊孩子的單純，不過這種單純未免也太傷人了。他剛想走上去制止這個，那個女孩忽然将黑色的披肩一下子扯開，尖叫道：“沒錯！我的母親是女巫，她會記得你們欺負過我的每一個人！你們會和喬佛爾一樣，被狼吃掉，連腸子也被扯斷！我發誓！”

她嘶啞的聲音和惡毒的話讓周圍的孩子愣了愣，羅德馬上走出來說：“這麼多男孩欺負一個女孩可不好……”他低頭看了一下那個被欺負的孩子，她的黑發雜亂到幾乎遮住了她的臉，實在沒辦法分辨她的性别，他對那些孩子說，“難道你們父母沒有教過你們應該照顧女孩嗎？”

孩子被忽然走出來的大人吓了一跳，因為對方的出現完全沒有一點預兆，誰也沒有聽到腳步，這個人就像忽然出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