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劍辰成了一個最普通的新兵。
沒有特别關照,隻要姜淮不來見他,他就見不到姜淮,幾個月來隻有兩三次遠遠看見他一身戎裝打馬而過。
離開江淮,他腦子也清醒了。
這是江淮的曆練幻境,絕不會一直風平浪靜,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離開幻境的契機,但不能一直沒有修為。
他必須恢複實力。
但他體内的封印暫時難以左右,師劍辰看軍中的訓練,很像粗淺的體修流派,于是他索性改庭換戶從頭練起,除了日常訓練還不斷增加強度,他天賦驚人,勤奮又有方法,僅僅半個月過去,就連經驗豐富的老兵頭子都拿不下他。
這半個月,新兵營以外,風起雲湧。
師劍辰過人的耳目能分辨出營外急促的馬蹄聲來來回回,間或有嘈雜人聲。
聽有人脈的同期說,上面要變天了。
師劍辰想起了姜淮之前說的他和上峰不合的話,雖然下意識擔心但也明白他這是庸人自擾。
更何況是不是騙他博取同情還另說。
好不容易營中局勢平靜下來,針對下一個大型關隘的戰役又展開,姜淮親自帶兵。
師劍辰因為實力強,提前出了新兵營,作為步兵跟在大部隊末尾。
姜淮帶領騎兵開路,五萬人馬前後數裡地,師劍辰見不到他,但一直有前方的軍令傳來。
姜淮料兵如神,捷報頻傳,師劍辰所在的後方步兵也十分平穩,但即使這樣,他也親眼看到不少同伴死去。
為了防止他們變成冰屍,其他人會砍下他們的腦袋。行軍匆忙無法掩埋,就曝屍荒野。
這段反複前進後退的邊境線上,每到雪融都白骨皚皚。
生活在現代的師劍辰第一次感受到戰争的殘酷,他和同齡人比已經曆練夠多,但面對幾千年前的姜淮,他就像溫室的植物,沒經曆過半點風雨。
這一戰大獲全勝。
姜淮終于可以自由施展拳腳,以極小的代價連下五城。
占領後的城池要關上大門,清理裡面的冰屍,一切結束後留下守城官兵,大部隊就開始返程了。
原來的小隊人數不夠編入新人,看着半熟半生的面龐,師劍辰一路沉默。
沒想到,回到北騎大營沒多久,他就看見了姜淮。
當時師劍辰一個人在營帳裡整理内務,姜淮卸了外甲,穿着便衣毫不避諱地進來,看見他不禁停住腳步。
幾月沒見,師劍辰變化很大。
不再是初見的白色衣袍,他穿着和其他士兵一樣的粗布裡襯外甲,但無損他的容貌,第一眼望去就像麻布套着的璞玉,雖然樸素,絕不蒙塵。
他看姜淮的眼神依然專注,但不再害羞躲閃,多了幾分堅定,和他愈加沉穩内斂的氣質相合。
本來大大方方的姜淮難得感覺有些難以招架。
他輕咳一聲掩飾尴尬,師劍辰垂下眸子,不卑不亢地行禮。
“我之前不是說過,給你做一件白狐裘嘛。”
姜淮拿來一個包裹。
“雖然現在都夏天了,但天氣還冷着,不算晚吧。”
師劍辰有點驚訝,但沒有姜淮預想中受寵若驚的樣子,說了一句“将軍真是守諾”,就接過來。
他打開包裹一角,摸了摸露出來的一片白色皮毛,姜淮站在一旁說:“這裡的人手藝算不上好,但皮毛是我徒手獵來的,你看都沒有破洞。”
師劍辰表情淡淡的臉龐這才有了幾分暖意,那雙清泠泠的眼睛看他一眼,又道了一遍謝,就準備收起來了。
“欸,你也不試試合不合适。”
“大氅有什麼不合身的,”師劍辰将它仔細收到箱子底,“營訓繁忙,我也沒有機會穿。”
是這個理,但姜淮總覺得有些奇怪。
不能小半年過去,還沒消氣吧。看着也不像啊。
姜淮抓不住那種感覺,索性提起正事。
“我聽說你在軍中表現卓絕,進步很大,是修為恢複了?”
“沒有,”師劍辰坦然說,“隻是軍中訓練啟發了我,于是換了種路數。”
姜淮當然知道消息,甚至他今天就是為此而來。他擺出一個謙遜的姿态:“可否賜教。”
“當然。”
師劍辰将這段時間的修行體悟全盤托出,不僅如此還結合實際提出意見,指出如何改善現有的練兵程序。
姜淮越聽越正色,最後掩不住欣賞神色,感慨到:“中州修士果然學識淵博。”
師劍辰抿抿唇,他學過曆史,知道大雍的道法傳承和資質好的修士都集中在中州,尤其靠近皇城。而邊境更多是兵甲武裝的普通人和低階修士,用匮乏的資源勉力抵抗,被成為蠻夷之地。
這是個十分不公的世道。
“把你放在這實在屈才,我還缺個練兵的教頭。”
教頭還不夠,他更想做他的副将。但師劍辰明白,飯要一口口吃。
姜淮走前,師劍辰問他:“當時士氣正盛,你卻沒有繼續攻打前田關,是為什麼?”
姜淮幽深的眼眸看他一眼,眼含警告,沒有回答。
師劍辰心裡已有猜測。
軍中供給,恐怕不夠了。
總将營帳裡,姜淮坐在主座,旁邊都是他的心腹,而真正的總将王杉則跪坐在一側,眼神呆滞面無表情,也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