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把他擡起的頭按了回去。
順便撸了一把。不得不說,他每天親自梳毛的坐騎,鬃毛都沒有這麼順滑手感好。
“大雍男子的表字隻有關系親密的人能叫,告訴你有什麼用?”
師劍辰聲音悶悶的:“怎麼算關系親密?”
“這個嘛,父母師長、兄弟姐妹……”姜淮說着拉長語氣,垂下視線,“還有互相心悅之人。”
師劍辰擡頭對上他的視線,好像突然被燙到一樣移開眼睛,又強迫自己轉移回去。
“不過你們修士是不是都淡薄情愛?”
師劍辰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轉折,姜淮的話好像意有所指,明明聽不懂,但心跳卻先給了反應。
“我……”師劍辰開口才覺得喉嚨發幹,“我們也有道侶一說,不是斷情絕愛。”
姜淮點點頭:“我聽說過'法财侶地',大概對修士來說,能找到志同道合一起修行的同伴,就像我們洞房花燭金榜題名一樣,也是一大幸事。”
才不是呢,師劍辰想,可能“道侶”一詞剛出現是這樣,但現在已經和成親結婚沒什麼兩樣了,而且不拘泥于異性之間,同性也可以。
但是江淮好像覺得道侶隻是一起探讨修行的好友,把修士想得很清新脫俗。
他正糾結地想要不要解釋一下,姜淮已經不繼續這個話題了。
師劍辰感受着空氣中沉默的氣息,莫名感覺自己好像被吊在半空沒有着落。
良久,姜淮推了推他。
“起來啦。外面風雪小了,我們要在下次暴風雪前趕到下一個落腳點。”
師劍辰站起來,姜淮還扶了他一把,看看他的傷口說:“再辛苦一陣,下一個落腳處就有醫藥了。”
姜淮來的時候,帶着五百士兵行軍五日到達玉哀關,這次和師劍辰兩人一馬,卻走了兩倍多的時間。
師劍辰醒來後就恢複很快,早在第三天就能行動自如。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風起則息,風住則行。白茫茫的雪原看似單調,但姜淮在此地生長十幾年,一片雪花都能分辨出最與衆不同之處來。
尤其是北境開春了,背風的低窪能看到甘甜的白草,風不大的時候也有毛發密實的動物出現。姜淮打了幾隻白色的狐狸兔子,剝皮後用搜羅來的草汁調味,在雪地裡吃熱騰騰的烤肉,别有一番風味。
留下的毛皮姜淮洗淨,看看旁邊的師劍辰,順手比劃一下:“做一件白色狐裘正襯你。”
師劍辰膚白發黑,穿白很好看,再想象一下他穿上白色皮毛大氅,整個人都被暖絨包裹,不受嚴寒侵襲,白皙的臉龐在冷天透着健康的紅暈,再加上他看自己時好像全心全意的眼神,活脫脫一個被精心養護不谙世事的小公子。
想想就很有成就感。
“不過這幾隻還不夠,得再攢攢。”
師劍辰不知道他腦子裡的彎彎繞繞,隻知道自己被記挂着,有一種被這人放在心上的感覺,不禁露出一個笑來,小聲道謝。
美人展笑顔,任誰看都是一幅美景,讓人心情舒暢。
沿路兩人也路過幾個村莊遺址,周圍有很多散落的低階冰屍,自然對姜淮構不成威脅,但師劍辰總感覺他心情會低幾度,即使表情沒什麼變化。
他坐在馬背上姜淮身後,猶豫着将胳膊抱緊幾分。
馬的移動速度很快,耳側都是風聲,但他好像聽到了身前人模糊的輕笑,伸到前面的手也被拍了拍,還沒等感受到另一個人的熱度就離開了。
茫茫雪原上隻有他們兩人,在寒天雪地中無限貼近。
每次說出的話、伸出的手都能得到回應,雖然交談不多,一個眼神就能心有靈犀。恰到好處的親密如同飛鳥掠過引起的漣漪,不經意發生後久久不停。才認識不久的兩人,此時像心照不宣的密侶。
師劍辰已經快要失去對時間的感知,因為每分每秒他們都在一起。
甚至有時候他會忘記自己置身于幻境,隻記得眼前人。
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姜淮反而更不着急,好像和他一樣想把時間拉慢,他讓師劍辰留在馬背上,自己跳下來牽着缰繩。
難得的好天氣,可以看見呼吸間吹出的白氣慢悠悠在眼前散去。
師劍辰躊躇一會,還是忍不住問:“你遇見喜歡的人,會把自己的表字告訴他嗎?”
他這幾天經常想這件事。江淮在幻境中的身份是假的,出了幻境,他可能不會在意自己幻境中經曆的一切,包括自己。所以他才想知道,就像在一個幻夢中一邊沉迷一邊清醒,惦記着在夢醒前抓住唯一留存下的證明。
“當然。”
“那你……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說完師劍辰盯着他的背影,期待他轉過來。
但姜淮沒有轉身,他似有所感擡頭看向遠方的天,一個白色影子利箭般飛來,離近了看是那隻雪鸮。
它停在姜淮胳膊上抖抖頭毛,姜淮摸了摸它,沉吟片刻後轉身上馬,頭也不回地說:
“我們快點趕路。”
明明同時坐在馬背上,師劍辰卻感覺兩人的距離又拉遠了。
就像兩條離群索居的小魚,在沒有同伴的海域彼此依靠,相貼而遊,感受過彼此的特殊之後又回到魚群中央,在密密麻麻的同伴中找不到對方的蹤迹,也不用去尋,因為已經沒什麼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