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明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飔風,又看了看探頭探腦的鏡流,信子擺在了吻部邊緣,從鏡流殘存的花紋與未被傷痕侵染過的鱗甲,明月拼湊出了這條蛇原本的美麗。
一個念頭滑過她的腦海,片刻後,她張大嘴“你找了一條,一條漂亮的雄性,做你的伴侶?!”她難以置信極了,幾乎是尖叫着吼出來。
明月覺得自己與伴侶就已經很奇怪了,但她沒想到,她的子嗣一個個比她更奇怪。
果然,應該在他們沒破殼的時候就離開的,這樣他們變成什麼樣都不關自己的事,她痛苦地用尾巴搭在面鱗上,像是在哀歎着悲慘的命運。
鏡流張了張嘴,“不,我跟飔風不,唔”他的話被飔風狀若無意的掃過的尾巴堵住了,以至于隻能發出一連串沒有意義的聲音。
他看向飔風,飔風回以無辜的目光,在明月說出伴侶二字的時候,一直困惑于自己對小蛇感情的飔風頓悟了。
那埋藏于心底,載滿了愛意的流星噴湧而出,直到彙聚成真正的情絲補足了飔風情意裡關于愛的空缺。
“是的,”飔風擺動着身體,一本正經地對着明月胡說八道“隻是他現在還小,對我還沒有感情。”然後他趴在地上,貼到了鏡流耳邊,“我的母親脾氣很暴躁,她會殺了一切路過她領地的蛇,除了她的子嗣,我受了傷,鏡流,就算我能跟她打個平手,但你不行。”
他的目光的那樣的真誠,誠摯地讓鏡流起不了一絲懷疑,小蛇默默反省了自己剛才對飔風的不信任。
相處了一段時間,已經基本摸清鏡流的小動作代表什麼,飔風看着垂頭喪氣的鏡流繼續說“而且,你會治傷,鱗甲又很漂亮,怎麼算我都不吃虧。”
愧疚的鏡流弱弱“嗯”了一聲,他沒注意飔風誇自己漂亮,那是飔風第一次對他的外貌表示肯定,他隻是任由飔風的尾巴纏住了自己。
明月呆呆看着兩條蛇纏在一起,飔風的頭墊在鏡流的鱗甲上,透過飔風的動作,她恍惚看到了曾經的自己與伴侶,飔風太像他的父親了,回過神的明月鱗片都黯淡了不少。
“你剛剛說你的領地被火燒了?”恍恍惚惚的明月開口,飔風點了點頭,但明月并不要他的回答,她緩緩遊向飔風,“别擔心,孩子,我沒有傷害你們的意思”看着害怕并對她發出警告的鏡流,她勸慰道。
明月越來越近,近到飔風也發出了威吓聲,她停在原地,端詳了飔風一會兒“你長大了,”片刻後,她發出了感慨。
“如果順利,你的姐姐也該有自己的第一窩孩子了,你們都長大了,已經不再需要我的保護,我該回去了……”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回到我與你父親的相識之地,把那個雜種跟他所誕下的廢物們送下去,給你父親和你那些慘死的兄姐陪葬!”
說完,明月就如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飔風示意鏡流攀在自己身上,然後,他也竄了出去攔住了她。
“他的那批孩子都死了,在他們試圖闖入我的狩獵場前,我結果了他們,我曾探過你傷口的氣息,它跟它們的味道很相似。”飔風平靜地對她說。
“你是驕傲,飔風,就像我曾對你父親說的那樣,你會成為雨林呼嘯過的疾風”已經陷入回憶的明月分不清現實,飔風真的太像他的父親了,“崇山,”呼喚着這個名字明月激動地滑向了飔風。
但她很快又清醒過來,“你該走出來了。”飔風不贊同她沉溺在過去裡。
“飔風,你還不懂,但你已經擁有了想守護的,你該把他守護好”明月溫和地看着鏡流,“别像我跟你父親一樣。”
“我會的”飔風點了點頭,兩條蛇對視了一會兒,飔風垂下了頭。明月下定了決心,他再怎麼勸都無濟于事。
“這片領地歸你,盡管我知道你不會停留太久,但等雨季到來,養好傷再去往你們的目的地吧,受了傷的領主什麼都什麼都不是……”
從明月的語氣裡聽出了某些不詳意味的鏡流,下意識脫口而出“那你呢?”
“沒了領地你又要去哪?我不知道你曾遭遇過什麼,但我曾聽過一句話,過去的傷痛是為了成就未來的美好”帶着少年氣息的清脆聲音入耳,明月看向了鏡流。
“我知道為什麼飔風會喜歡你了,我也有些喜歡你了,小蛇,謝謝你的安慰,但我早就死在三年前,我沒有未來可言了”她看向了遠方。
“你們要好好的,如果遇上聽葉,飔風,幫我跟你姐姐道一句問候。”話音才落,交代完一切的明月就滑了出去。
她追逐着将落的月亮奔向了星星盛開的南方,隻留下那月光般溫柔的恍若遺言一樣的話語“我們終會在生命的盡頭相遇,但我不希望那天來得太早。”
飔風與鏡流目送着明月離去,共情極強的小蛇已經開始抽泣,莫名地,鏡流覺得她像極了殘缺的弦月,隻剩哀傷與惆怅……
*
半晌,鏡流看向飔風“她會死嗎?”“會,她早就不想活了”飔風發出了嘶鳴。
“六年前,她搶了我的父親回巢,之後他們成了恩愛的一對,雖然子嗣有些艱難,但他們很快樂,隻是,”
飔風吐了吐信子“三年前的春天,不速之客去到了她的領地,殺死了我的父親,為了逼迫她懷上自己的孩子,那條蛇殺死了她所有破殼的孩子,那是他們的第一批,也是最後一批孩子……
“隻有沒破殼的我跟聽葉幸免于難,為了保護我們,她重傷了那條蛇,但她也受了傷,她逃到了北部,在我們破殼後,她守護了我們一段時間,之後她便盤踞在這片靠近沼澤的領地,等待長成的我們或是那條蛇的到來……”
鏡流越聽越難受,“所以現在,她是去報仇了嗎?”
“她等這天等得太久了”飔風輕柔地用尾巴卷起鏡流,把他放在了自己的頭頂“我向你保證,鏡流,隻要我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害你!”
探出身體的鏡流懵懂地看着他,沒有點亮愛情這個按鈕的他,隻是為明月擔憂。
“那是她選擇的路,鏡流,不管生還是死,她都實現了夙願。”飔風又寬慰了他一句。
他會牢記母親的教訓,在下一個旱季到來前,他會讓所有生物在他的威懾下匍匐——舊王已經離去,新王必須抹去他們留下的影響,飔風會暫時在此地建立自己的權威,他必須保證鏡流得到最好的照顧。
而等他傷好後,新的征伐又會開始——明月曾經将北部岩壁的領地交給飔風,但在他離開北部之前,那片隻有三平方公裡的領地已經擴張到芷河橡木邊,占據了大半個北部。
他從來都不是一條安守本分的蛇,野心勃勃的他為了在認定的伴侶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隻會比之前更為暴戾。
沼澤領地的居民們很快就會知道,領主與領主到底是不同的,而蛇與蛇的區别,比亞洲象跟老鼠都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