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幕撤去黑紗,太陽再次潑灑光輝的時候,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落葉堆裡立起,鏡流,這條即将成為雨林傳奇的眼鏡王蛇,再一次挺起脊骨注視自己的領地,隻是曾經頗具威懾力的蛇王,如今可能連隻螞蚱都吓不到。
因為對于當事人,不,應該是當事蛇來說,死而複生可能并不是件好事……
再次蘇醒的鏡流看着面前的眼鏡蛇,發出了尖叫,但很快他意識到,自己發出的不是尖叫,而是風嘯一般的響聲,他愣住了。
下意識地想要拿手拍一拍自己的臉頰,可擡到面前的隻有歪七八扭泛着藍紫光澤的尾巴,他難以置信,想要找鏡子,可雨林哪裡來的鏡子,好在還有河,他掙動着身體往河邊探去。
像是第一天操控這具軀體,鏡流艱難地擺動着長條狀的身體,但每一個動作都在诠釋什麼叫意識與軀體不是一家,以往以迅捷著稱的他,身邊爬過了兩隻蝸牛,一隻伸長了觸角,像是在無情地嘲笑。
終于,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嘶——”這具身體能發出的最高亢的音調從頸部響起,又帶着絕望和一點點微不可察“不用上班”的興奮倒下去,生無可戀地癱在水邊。
景流或者稱呼他為鏡流,在剛剛醒來之前,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有變成蛇的一天
早知道就不做熬夜牛馬了,欲哭無淚的他這樣想着。
鏡流是一個人類,或者說曾經是一個人類,他很普通,父母已逝,大學剛畢業,學校不算好但好在能力還行,畢業沒失業,進了一家待遇不錯的公司。
為了拿到正式工的入場券,還在實習期的他受不了上司PUA的壓力,急于做出成績,連着在公司加了一個月的班。
昨晚,他終于熬不住倒在了崗位上,再醒來時,自己已經變了一個物種。
水面的倒影中,本該極具壓迫感的瞳仁因為身體換了一個靈魂,變成了喜感十足的豆豆眼。
他對着水面探頭又縮頭,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樹上的猴子逐漸聚集,跟着他探頭又縮頭。
腹部傷口處的肌肉收縮着,針刺一般的疼痛喚醒了他的意識,短暫的崩潰後,他對着水面吐了吐信子,垂頭喪氣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能活着為什麼要死呢,做人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就是可惜了公司的賠償款,家裡沒人能領……”
“好在不用上班了,那我之前為什麼要那麼拼命啊……”
“這裡會不會有人?不,還是别遇到了,現在我這個樣子,不被打死就算好了……”
他絮絮叨叨,東一句西一句地安慰自己。
但出口的話卻變成了一段“嘶嘶”聲,仍不太适應的他被自己吓了一跳,趴伏在地面上的身體“騰——”地立了起來,像是攻擊的前兆。
猴子們一哄而散,唯恐這條蛇要拿它們開刀,雖然雨林的大家都知道它們這個族群一般隻吃蛇。
但毒蛇都是神經病,天曉得這條現在看上去不太冷靜的蛇會不會挑個幸運觀衆試一下毒液的威力。
感受到動靜的鏡流瞥了一眼樹梢,但他隻看到幾個紅彤彤的桃心上蹿下跳,沒有什麼樂子可看,随即他收回了視線。
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适應新的生活,要學會新的走路方式,要掌握不讓自己餓死的捕獵技能,“鏡流”沒有給他留下多少記憶。
他隻能依靠本能艱難地擺動着軀體,骨骼與肌肉一起發力,好在身體肌肉反應還在,他很快學會了蠕動,雖然不太順暢,也不大美觀,但不再是爬一米跌五米的摔跤式走路了。
從河邊跌到灌木邊,又撞到河邊,暈頭轉向的鏡流緩了好大一會兒,才有心情觀察着水裡的倒影:
勉強從封存落灰的記憶裡扒出了某站up關于蛇類的科普,環紋均勻、頸部有倒三角……
即使顔色不太像,直覺下他依舊覺得自己是俗稱過山風的眼鏡王蛇,唯一的問題是,眼王沒有聽力,此時的他卻能清晰地聽到雨林中的聲音……
或許眼鏡王蛇就是這樣吧,畢竟那些研究人員也沒真的變成過蛇,而且最奇怪的難道不會是人變成蛇?
分神的鏡流控制不住軀體,砸在了河邊的地上,懶得動彈的他順勢趴下,還不會盤尾巴這樣高級操作的鏡流,隻能像根淺灰色辣條一樣直直地伏在地上。
也是恰好,他的吻部接觸到了清澈的河水,耗費了太多體力的鏡流開始啃水,他還沒有适應新的喝水方式,隻能張大嘴像咬獵物一樣咬水。
河中的魚群被尖牙吓得到處亂竄,水沒喝幾口,鼻子嗆了不少水,又差點被魚尾甩臉的鏡流挺起身體晃了晃腦袋,胃部肌肉抽搐帶來的空虛感告訴他——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