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苓應聲坐下,東暖閣内侯着的侍女忙奉上茶來,她捏着帕子并未吃茶,朝謝珩問道:“堂兄喚苓娘來,可是有何要事?”
謝珩道:“嗯,”說着把書冊放在幾邊,擡眼看謝苓:“十月初八定國公府要辦個‘冬獵會’,屆時你随我去。”
冬獵謝苓倒是不覺陌生。
近百年來北邊五胡内遷,雖大靖跟其摩擦居多,但不可否認的是胡人的習俗有不少傳入大靖。像是胡人的烤肉、布料花色、舞曲樂器,還有一些香料,都很受歡迎。
冬獵就是其中一種。因着胡人善騎,兩軍對壘時給本朝帶來不少麻煩,宮中便對騎術更加重視起來。
自上而下的,以定國公府為首的貴胄便每個季節都辦一場狩獵會。
但畢竟不是宮内舉辦的禦獵,說白了就是一群年輕世家公子貴女在西郊外二十裡處的林子裡打打獵,展示展示騎術,再讨個好彩頭。
若有年輕男女互相看對眼,還能成就一樁姻緣。
隻是在夢裡,這次冬獵她并未去,謝家女眷去了二房的謝靈音、謝靈妙,以及三房的謝靈鸢。男丁隻去了大房的謝擇謝珩二兄弟。
這次謝珩為何要帶她?
謝苓抿了抿唇,為難道:“堂兄,不是苓娘不想去,而是苓娘…未曾學過騎射。”
這下換謝珩意外了,在他眼裡世家出身貴女,啟蒙時就會學八雅,也就是所謂的詩酒花茶,琴棋書畫。由于本朝特殊,還會額外學騎射。
他道:“在家中時未學嗎?”
謝苓點頭:“說來也不怕堂兄笑,苓娘蠢笨,家中請的騎射先生死活不願教。”
謝珩沒成想是這種理由。
他自啟蒙起就是同輩間的佼佼者,身邊同窗也都大差不差,從未聽過有人能氣得先生不願意教。
難不成是有别的緣故?謝珩突然想起下屬調查來的東西——她在陽夏老家并不受父母疼愛。
至于是蠢笨,還是故意不叫她學……
他思忖了片刻,說道:“還有十幾日,我來教你罷。”
就當是練練她的膽量了。
謝珩實在見不得她那一遇事是淚水漣漣、惶惶不安的樣子。
謝苓“啊”了一聲,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擡頭看謝珩的神色,就見他狹長的眸子波瀾不起,靜默地望着她,顯然沒開玩笑。
“太…太麻煩堂兄了吧?”
“而且苓娘蠢笨,怕是會給堂兄添不少麻煩。”
謝苓試圖推脫掉,她對騎射一事實在害怕。
倒不是在陽夏時真的蠢笨學不會,也不是怕摔怕傷。隻是夢裡曾身着單薄,被皇帝拖在馬後溜冰,結果自己摔倒後,皇帝并未停下,而是嬉笑着将她在冰面上拖行了半個多時辰。
一場下來,她的身子磨破了大半,還被凍傷。
冰冷刺骨的滋味兒太難受了,這也是謝苓夢後開始畏寒的緣故之一。
她扶着茶盞輕啜了口,溫暖的茶湯順着食管流淌到胃裡,才感覺渾身好受了些。
東暖閣内碳火早就燃上了,謝珩卻瞧着謝苓仿佛是受了寒,丁香色衣領上的小臉白得厲害。
他側過頭去喚侍女:“添些熱茶來。”
“是,公子。”侍女領命朝次間茶室去了。
謝珩想着到底是自己要用的人,不至于一直冷着,語氣便溫和了些:“無妨,近幾日朝中無事,正好得空教你。”
他想着謝苓或許想不到深處,便補充道:“你為我所用,自要學些世家貴女的東西,無論舞樂也好,騎射也罷,都有用處。”
“你我是利益交換,堂妹莫要忘了。”
謝苓知道這騎射是必學不成了。
她隻好安慰自己學了也好,學了起碼多也幾分依仗——不說别的,逃命絕對有些用處。
可她聽着謝珩冠冕堂皇的“學世家貴女的東西”,心裡又來了氣。
誰家貴女學淫詞豔舞,說出來也不怕臊得慌。
她放下茶杯,眼中瞬間淚光點點,抽泣着将手中帕子按在眼角道:“堂兄說得動聽,無非是見苓娘無依無靠,便随意欺辱罷了。”
謝珩正垂眸吃茶,聽了這話後掀起鳳眸,看見隔桌而坐的謝苓眼眶紅紅,帶着些怨氣。
讓他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是非要陪養她這顆棋子不成,建康城從不缺美人,謝苓太過不知好歹。
謝珩平淡無波地看了她一眼,茶湯的熱氣騰騰升起,将他冰冷的眸光遮地影影綽綽。
哪怕是這樣,謝苓依舊感受到了那股上位者的壓迫。
像寒冬的積雪沒過全身,冷的她遍體生寒,喘不過氣來。
她強忍着恐懼,哽咽着說道:“那兩個女先生,不正是您派來教苓娘淫詞豔舞的嗎?”
說完,許是心中羞惱極了,她便伏在幾側抽泣,細弱的肩膀也跟着顫個不停。
“淫詞豔舞?”
謝珩皺眉。
他什麼時候命女先生教她淫詞豔舞,分明讓教的是八雅。
謝珩眉眼一壓,黑眸中的冷冽幾乎凝成實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