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瑛推門而入時,屋内安靜的很。正吃着點心的秦萱聞聲,連忙回頭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他疑惑,直到瞧見了榻上睡着的沈昭。
秦萱壓低了聲音:“沈姐姐她可能是太累了,在這裡睡着了。”
“我先去書房。”他說着,目光卻不自覺的朝着沈昭看去。陽光打在熟睡的少女身上,歲月靜好。
那是他向往的,終其一生被困其中的。
……
這場課,他像是被什麼東西牽着,尤為漫長。
裴如瑛已經上完了課,秦萱見他遲遲不走,開口詢問:“先生不走麼?”
“哦……車夫有事,要耽擱一會。”他像是被戳穿了心思,理由極其蹩腳。
“這樣啊……”秦萱繼續,“那我正好,将今日的課業寫完再回去。”
他在等她醒,他想多見她一面。
沈昭醒來時候,發現自己竟是在弦月宮。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足足睡了一下午……
她睡得好,渾身神清氣爽的。
眼見着就該回宮用晚膳了,她朝着侍女問道:“秦萱呢?”
侍女道:“秦姑娘在那邊的書房,據說裴大人也沒走,。”
聽到裴如瑛的名字,沈昭收起了要與秦萱當面道别的心思:“等我走了,你再告訴她我回去了,改日再聚。”
不是不想見,是怕再見。她害怕是那種猜想,能讓她沖昏頭腦的猜想。她走的極快,生怕房中的人看到她的身影。
侍女聽從吩咐,進了書房便開口:“沈姑娘已經走了,說下次再聚。”
秦萱聞言喃喃自語:“走了麼?走的這麼急,想必是有什麼事吧……”
裴如瑛聞言有些失落,他隻默默收拾了東西:“我也出宮了。”
*
沈昭從弦月宮回去的路上心情也好了不少,沒有煩心事亂神,就連這平時厭惡的寒風都柔和了不少。
沈昭與站在院中的破奴擦肩而過,霎時,她又停下轉過身去。
破奴聽到動靜,轉過身去面露疑惑。
“你……”沈昭看着他,心中不知道在想什麼,“今年多大了。”
“我……我也不知。”
沈昭忽然想起來,他失憶了不記得了。
她看到他眼神懵懂,俨然一副年紀尚小的樣子:“你在宮中可呆的習慣?”
破奴像是誤會了什麼:“姑娘别趕我走!破奴是無家之人,如今已将這裡當做自己的家了……”
傻瓜,哪有拿王宮當家的。沈昭歎氣:“我想寫你這個年紀多半是貪玩好動,怕你在王宮不習慣。”
破奴搖頭:“沒有不習慣!”
她記憶中,三年前他看着也隻有八九歲,想必三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她當初留下他,一是因為他與自己當年的緣分,二是他的出現又讓她能回三年前。
在她毫無求生欲時,總能有一個讓自己想要活下的契機或者是動力。若說是自己救了他,不如說是他救了自己,那個一心求死的自己……
三年前的絕境,她既能活下,今日又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錯把仇人當恩人罷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裡去呢?
他懇求道:“姑娘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隻希望姑娘别趕我走。”
“不會的。”她留下這句話,起身回了屋。
在得知齊琅是王生時,她便開始籌謀了。她殺齊琅,簡直是自讨苦吃,可不代表别人殺不得……
最有謀反之心的秦明安,已經命喪黃泉了。齊琅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朝中大臣就算是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謀反。
可唯有一人,他可能會……
裴如瑛。
她覺得他可能會不代表他一定會,沈昭知道積少成多的道理。多生事端後,一切都會變的。裴如瑛要做忠臣,可齊琅不是賢君。
國君提及自己的臣子時,隻有殺意。恰好,自己知道這個秘密。
當他的臣子之心被踩在地上時,當他一生所願被這位君王毀于一旦時,她不信裴如瑛還能無動于衷。
如今她雖與裴如瑛有些情誼,沈昭并不認為這情誼能讓他做出驚世駭俗的事情。讓一個男人為自己報仇,是不可靠的。
可若是下棋,棋子握在手中可是可靠的。
裴如瑛,秦婉儀,秦萱,齊琅,郭存……
她看向門外,還有……破奴。
白日她睡得多,今日入眠倒是費了好大的勁。怎料她剛睡着,便又做夢了。
又是裴如瑛……今日的夢好像更過分。
她醒時,很是平靜。
好像,她越是抗拒越是逃避,這些東西就越是糾纏。沈昭再無睡意,披了件衣服便去院中吹風。
她推開門,又瞧見了暗處的人影。她試探性的輕語:“破奴?”
果不其然,人影轉身朝她走過來了。
“你還沒睡麼?”
破奴答道:“平時睡眠少,睡不着。”
雲霧被風吹散了,月亮露出了頭了。沈昭望向天空的月亮:“你當真不願離開麼?”
這是她給他的機會,放過他的機會。興許他是燕國人,她對他的憐憫多些,利用時總是有些不忍。尤其是吃了這麼多苦,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少年。
她知道,這份苦不應該添給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