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瑞王殿下,合州來人了。”
“把人帶進來。”
老實說,合州百姓帶着最樸素的感恩之心送出的萬民傘,發出了遠超他們想象的作用。
陛下為此多有政策傾斜,甚至為合州單獨開了一屆恩科。
真正受益的瑞王殿下也沒有一走了之,在赈災結束後仍舊沒有放松對合州的監管探查。
他在合州時就覺得疑惑,雖然當時中央确實沒有第一時間進行大規模組織,但是對于赈災一事也從未停止過。
相反由于朝勢緊張,中央政府的效率提到了最高,再有戶部侍郎的盡心竭力,怎麼也不該鬧到災民破城的地步。
隻是災情緊急,四皇子強勢鎮壓了一批官吏後也沒有牽連開來,怕動靜過大反而不利于救助百姓。
于是在災情過後,被萬民傘晃眼的新任按察使在陛下的默許下,派遣下屬經過兩個月的暗中調查,終于查到了根源。
待按察司佥事彙報完成,發現自己的頂頭上司陷入了預料之中的沉默。
一點也不意外,他想。他發現事實的時候也同樣不敢置信。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瑞王長歎,“卿本佳人……”
少年失怙,被親戚撫養長大,作為從農家子一路走上來的禹恩澤,無疑是朝中最能體會民間疾苦的人。
自為官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清正廉明,也是陛下最喜歡的那種官員。
但自身再是行得正坐得直,又奈何家人拖後腿。
不過二十載,禹氏便從一個村裡的大姓一躍成為了合州數得上号的大家族,其中多少借勢妄為,違法亂紀。
這次在災難中,一邊施粥捐物奔走救人,一邊囤糧擡價大發橫财,所謂一邊救火一邊鼓風。
而合州的貪官污吏畏懼禹恩澤的權勢與對方同流合污,有良心的官員也因為禹侍郎的所作所為容忍了禹氏的出格。
瑞王在合州實施雷霆行動時,完全沒想到,禹氏這個最積極他也最信任的勢力為災情泛濫起了如此重要的作用。
被他枭首的人中應該有許多人想說話卻被扼在了門外吧,瑞王想到了那些被禹氏清理的商賈官吏。
笃笃。
瑞王擡頭,幕僚的手在桌案上敲擊,眼睛卻看向立于下首的按察佥事。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佥事應了一聲,“下官告退。”
“這事,先生怎麼看?”
幕僚特意掃視了一圈,
“殿下,還沒下衙。”
瑞王不說話了。
坐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踱步,轉了兩圈之後,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早退。
回到王府,沒去見王妃,先讓長吏守住門,才又開始問話。
“殿下準備怎麼做?”
“封存吧。”
瑞王煩躁的後躺,将身體靠在椅背上,“禹大人是投入我手下的最大的官,我肯定不能自廢雙手,戶部的事務也多,我們才剛把人安排上位置,也需要禹侍郎坐鎮。”
要是沒有侍郎看着,那些基層官吏就根本派不上用場。
“之後得讓禹恩澤把後院收拾幹淨。”
說着捏着鼻梁,煩躁極了,“不該去查合州事務的。”
都是被萬民傘迷了眼。
本來已經完美收官的,亮眼的政績,強大的助力,現在都隴上了一層陰霾。
幕僚沉默了一瞬,還是殘忍的打破了瑞王的妄想。
“殿下想多了,您其實沒有别的選擇。”
瑞王睜開眼。
“殿下,查案的是按察司。”隻是因為您是按察使,所以第一個被上報了消息。
屋内一片寂靜,
“不該去查合州事務的。”
幕僚輕歎,“誰說得準呢?”
也許沒有您,陛下也會去查,也許沒有您,就不會有人發現合州的貓膩。
瑞王慢吞吞磨好墨,攤開折子,注釋了紙面許久,終于開始提筆,寫到一半,突然将筆一擱,将未完成的奏折撕成兩半,又一片一片變成雪花落下。
在碎屑中站立良久,等到落日西沉,才終于重新在空白的折子上落筆。斟酌文字又廢了兩本,最後一撇落下,瑞王幾乎癱軟,跌坐在椅子上。
再開口時,聲音竟有些沙啞,“幾時了。”
“戍時了,殿下。王妃已遣人來過兩次了。”
“告訴王妃,讓她不用等我,今日事多,本王在書房歇息。”
說完,眼睛稍微亮了一下,“先生看看本王的奏折,沒什麼問題的話,摘抄一份,立刻送往定安侯府。”
又不太放心的囑咐,“一定守着定安侯府回信。”
“若是也沒有意見,就乘夜着人去禹府,知會他一聲。”
“算是了了一番情誼。”
幕僚答應了。
奏折上寫的就是此次按察司在合州的收獲,雖然已經盡力美化了,但禹氏的所作所為仍舊觸目驚心。
柳清霄略過花團錦簇的恭維與對聖上的敬仰,直入重心,“禹氏,該殺。”
“自然該殺,夷族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