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軍隊徹底走過了,文宣才把抓着他衣袖的手放開。柳清霄就站在那裡聽旁邊的路人說話。
“也是他們自找的,毒殺太子,合該抄家。”
“抓了好些人了,聽說二品大官都抓了兩個,還有一個國公府,是姓張吧,全部都抄家了,底下的人就更多了,也不知道什麼是個頭啊。”
早先說話的那個也歎了一口氣,“我家那小子已經值夜好幾天了,說是人手不夠,據他說,衙上氣氛都很緊張,生怕什麼時候輪到自己了。”
“我記得你家小子是在順天府吧?也是年少有為啊。”
“是啊,這孩子從小就争氣。”聽起來有點驕傲。“唉。”聲音又低下去,“一直沒查到主謀,陛下逼得緊,查案的官員已經快要承受不住壓力了。”
說着,聲音更低了點,“我小子昨天說,聽上面的意思,隻要有一點嫌疑,就先查了事。”
“風雨欲來啊。”
兩位老人說到這裡,又轉換了其它話題,已經開始聊晚上找誰下棋了,對他們來說,這種國家大事固然沉重又危險,但是其實無關,就算意外落到眼前,也不過接受而已。
所以隻是看見了現場,然後有了一分談興,談過了也留不下什麼痕迹。
柳清霄站旁邊聽了一會兒,覺得定安候府也是謹小慎微的一員。
兩位老人家注意到有人聽,又換了話題,聊了些官場八卦,比如某位尚書是個氣管炎,哪個侍郎半夜爬牆,大都是道聽途說的韻事。
本來要散開的人群又住了腳,并漸漸聚了點人氣,一會兒淨街虎又巡過來,嚷嚷着把人徹底打散了,柳清霄才和文宣意猶未盡的往候府走去。
等回到府裡,果然被早等着三夫人拉住訓了好一會兒,不過是訓的文宣,不該讓少爺胡來,柳清霄在旁邊站着,乖巧的做被儆的猴。
看文宣煎熬,柳清霄也覺得不好意思,等估摸着親娘的氣發過了,柳清霄打斷了施法。
“娘親,我還沒用中飯呢?都快餓扁了,娘親放我吃飯吧。”
文宣買的點心其實不算少,但是路上在聽八卦的時候就被兩人消滅掉了,還分了些給圍觀群衆,獨樂樂不如衆樂樂。
三夫人果然立刻轉移注意,讓人張羅飯食去了,免不了又埋怨兩句文宣,柳清霄把文宣趕了下去,和母親親熱說着讨巧的話。
等唐迎告退的時候,三夫人已經被哄得滿面笑容了,放他走之前又忍不住叮囑了一下:“現在時局不穩,還是少出門為好,就算要出去,也多帶兩個人,文宣一個人總有照應不到的地方。”
還是對他落水的事心有餘悸,得虧沒讓她知道今天又去了案發現場。
柳清霄都應了。
“怎麼,生氣了?”
回程的路上,文宣一直端着個臉。
“我哪敢呀,敢生主子的氣,還要不要活了?”
“不生氣怎麼這副樣子啊。”
柳清霄轉過身一面背着路走一面向他嘟了個表情。(迪盧克小貓批臉.jpg)
“我哪有這樣。”文宣被逗得笑了一下,又趕緊上前給他轉了個向。“要是滑腳怎麼辦?”
“我看了路的,這兒都是直行。”
“那也不能這樣。”
“好好好。”
……
暗沉的夜色,雨水夾雜着狂風呼嘯,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片水花。
打在花上,先是一片片花瓣脫落,然後整朵的花也被敲下來。落在地上,又被雨水砸進泥裡,不一會兒就被摧殘殆盡了,隻應了“零落成泥碾作塵”,再不見日間的繁盛。
柳清霄的視線從路旁的花蒲裡抽離,偌大的風雨穿過他的身體,沒有半點遲滞,是這一行中唯一有餘力欣賞風景的……人?存在。
大概是白天招魂起了效果,穿越者夜晚便成了漂浮靈。
柳清霄跟着唐迎一路往前,縱使打着傘,穿着雨披,也能看見身上幾乎濕透了,但是沒有人注意這些。
絲雨在前面領路,全然不見之前在拜訪老太君時的和藹親切,隻在唐迎差點摔跤時徒然從前面拉了一下,柳清霄收回穿過唐迎胸膛的手,注意到行走的速度慢了一點。
“老太君,迎少爺來了。”
老太君招呼給長輩行禮的唐迎,“迎哥兒,到我這兒來。”
絲雨把唐迎的雨披解下就從房間裡退出去了,老太君把唐迎招過去,幫他解開被雨水打濕的外袍,看裡衣也濕了,從榻上拿了床薄被給他擁住了。
柳清霄注意到絲雨出去後把門關上了,記憶中向來熱熱鬧鬧的屋子這會兒連一個下人都沒有,隻有大伯和父親沉默的坐在那裡,兩個已經蔭官的兄長在旁邊站着,也是很茫然的樣子。
柳清霄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他過來這些天其實隻見到了父親和老太君,都說是很忙。
老太君攏了攏唐迎貼在臉上滴水的頭發,“人都到齊了,給孫輩說說吧,這個事。”
“你們四叔被抓了。”定安候的聲音低沉,甩出炸彈。
“直接在官衙裡叩的人,消息還沒傳開,當時在場的人裡有人受過我的救命之恩,想辦法把消息傳了出來。”
唐樹被炸蒙了,臉色刷的白了,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四叔怎麼會……”
“他跟你們小姑向來感情極好。要是四皇子有什麼想法,她幫着做了,你四叔牽扯其中不是很正常嗎?”
定安候說着,手掌用力捏着椅子扶手,柳清霄好像聽見了咔咔聲音。
“四皇子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唐樹還在震驚中,下意識又問,“四皇子和太子殿下一直很親密啊,他怎麼可能?”
“彰王都能做的事,憑什麼他瑞王就做不得了?他做這些豈不比大皇子方便得多,都是皇上的兒子,誰不想當皇帝。”
定安候對自己這個妹夫還是很滿意的,但那是以前,天下人都認為太子将來即位,四皇子是注定的閑散王爺。
現在他隻想掐死以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