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會兒,到底是開口。“娘,我這不是沒事了嘛!”
他反手抱住對面的婦人,止住了對方的話。“沒事的,娘,大夫剛剛都已經看過,說我現在已經好了。”
聽到他的話,留下的藥童上前重複了太醫之前的交代。
婦人終于把注意力挪開。“麻煩太醫了,得空我會親自上門感謝的。”
“三夫人客氣了,師傅說了,唐迎少爺能醒是少爺的命好,身體不錯,隻要人醒過來,身體稍微養養就好,沒什麼大礙的。”
藥童行了一禮:“師傅剛剛開了方子,已經交代去煎藥了,他去跟老太君回話,讓我給三夫人告罪呢?”
三夫人讓人扶起對方,“感謝還來不及呢。”
藥童告退,走之前提醒夫人“少爺久不進食,脾胃虛弱,建議用些好克化的食物。”
“好,我知道了。”
送走藥童,交代了下去準備藥粥,三夫人又回過來關切唐迎,柳清霄看對方一副煎熬許久的模樣,就請對方好好休息,奈何三夫人一片愛子之心,最後不得不說自己頭痛需要休息才把人送走。
等喝了藥,又吃了點東西,文宣也攆去休息了,小少年眼圈也不比三夫人淺,看起來精神還好全是仗着年輕身體好。
房間安靜下來,柳清霄躺在床上,雙手枕着頭,腦海中浮現出剛剛加他腦子裡的佐料,哦不,記憶,唐迎的一生。
像是書本一樣供他翻閱,童年的歡樂,學習的辛勞,父母親人的期望,同輩的疏遠,以及……我槽,秀才?
怪不得說讀書種子呢,這叫什麼事啊。
柳清霄歎氣,喃喃自語道:“我也不知道你還活着沒有,按照一般邏輯而言應該不在了,但你要是在的話,就吱一聲。我也不是那種你死我活的人,畢竟這是你的身體你的人生。我是不介意在你腦子裡當個畫外音的,隻要你别消滅我就行,雖然我也不知道咋消滅自己。”
他等了一會兒,沒有其它反應,身體也沒有感到哪部分不受控。
“看來你是不在了,那我就借用一下你的身體吧,你有什麼願望……”
柳清霄翻到小蘿蔔頭一臉認真的說一定要讓自家擺脫武勳标簽成為書香門第,自己一定會位及人臣名留青史的話的時候,頓感眼前一黑。
又認真翻了好幾遍,唐迎實在是一個務實之人,除了小時候被長輩誘哄着說的他自己大概都不願意回想的大話之外,實在沒給自己畫過餅。
“我努力。就當是借用你身份的報酬了。”
柳清霄痛苦的給自己攤了個餅,并且拒絕下保證。
書香門第,青史留名,要怎麼才能達成願望呢?
柳清霄散漫的思考着,如果按照唐迎小少年的思路,大概是直接走正統科舉途徑,并且确實有這個實力的樣子。
但是柳清霄是不想這樣的,他腦海中的記憶并不是沉浸式展現的,所以唐迎所擁有的知識他其實不太能掌握。
柳清霄試着照記憶裡的院試題目寫一寫,emmm,委實有點難為他這種大腦溝壑都被填平的社會油條了。
想到這裡,他又跟身體小小道了個歉,不是說你啊,我是說我靈魂裡的大腦溝壑,它跟你優秀的大腦不太适配,他已經放棄學習很久了。
柳清霄在心裡自言自語,精力漸漸不濟,睡了三天的身體又陷入了沉眠。
再睜眼時天已經暗下了,屋裡點了一盞燈,又用罩子罩了,顯得有些昏暗,暗淡的燈光下是一個稍顯模糊的輪廓。
“父親?”柳清霄眨眨眼,平息了驚吓,照着記憶裡的樣子,乖巧道:“讓父親擔心了。”
“我兒醒了。”三老爺把藥端過來,“醒了先喝藥吧。”
柳清霄被扶着坐起身,接過藥碗。
舌頭啊你命不好,沒有見識過裹着糖衣的甜甜藥丸,生來就受這種苦楚,是我對不起你,讓你遭罪了。
長痛不如短痛,柳清霄将勺子一撇,一口悶了。上次喝藥他還沒什麼經驗,隻想起了影視裡文雅的喝藥方式,一羹匙下去瞬時就出了痛苦面具,那個煎熬啊。
柳清霄仰頭讓自己的表情恢複正常,才放下藥碗交給文宣,“父親來了多久了?”
“放了衙就過來了,也沒多久,你母親本來陪着你的,被我換下去休息了。聽府上說你下午就醒了,剛剛是小睡,我就等了等,看着你醒也好安心。”
三老爺揉眉,一副非常疲憊的樣子,他剛才其實也靠着床頭休息,還是下人提醒才注意到唐迎的動靜。
“你沒事就好,也算一個好消息。你要是再不醒,你娘就該把漫天菩薩都請到家裡來了。”
他說着笑了一下,又想到這幾天的局勢,那點因為兒子沒事帶來的好心情又沉了下去,“到時候說不定還麻煩。”
“福伯,去通知夫人,讓她把那些神啊鬼啊都收起來,你親自去看着,小心别漏了什麼。”
“是,老爺。”
對上柳清霄的目光,他抱怨了一句。
“你娘就是這樣,一有事就拜佛,也不管是不是合時宜。”說着顯出些後怕。
“太子被害,陛下震怒,這兩天已經殺了一大批人了,連張國公府都……。朝中衆人都戰戰兢兢,這事要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不死也要脫層皮。”
柳清霄也注意到了對方的後怕,想起婦人身上濃烈的香火氣息,不由下意識腹诽。現在知道怕了?早幹嘛……去……了?
他突然收回目光,害怕露出眼中的憐憫,可是唐迎已經死了,你們拜來的,是一個有着你們兒子記憶的外人。
是邪神的戲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