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窯子”,地下三層,極樂世界。
如果說一定得從整個鹫都挑出一些像秘密集會的地點,那麼市區内就是白銀社區,尤其是卡文迪許家那位菟絲花掌控的白銀賭場;西部貧民窟是個黑市鬥獸場,專門把用命換錢的家夥往裡丢,看客們瞧個熱鬧;東部貧民窟就是窯子了。這兒的貴族很多,把地方建得也很漂亮,像在斷壁殘垣之中詭異生長出的一朵嬌嫩豔麗的罂粟花,一打眼就能看出來毒性。
人的欲望很簡單。金錢、地位,而後就是關乎性的本能。白銀社區、鬥獸場和窯子完美地構成了貴族洩欲的圈層,劃出一個封閉的圓來。
赫洛的手落在冰涼的銀質把手上,按下,帶着一個似有若無的笑意将沉重的古銅大門向内推開。撲鼻的脂粉香氣頓時被新鮮的空氣沖散了——她聽見銀龍深深地開心地吸了一口氣,而後一個明媚開朗的男聲撞進了耳道。
“哦親愛的honey,請問您今天想要做點兒什麼呢?”金色垂耳兔面具的男孩一下攀住了赫洛的胳膊,整個身子都軟軟地附了上來,“休息?玩牌?交易?還是找個漂亮的孩子好好睡一夜?”
他的話直白得讓赫洛都笑了,代理人勾起手,在他胸前那串随着腰肢抖動的蘋果小項鍊上摸了兩圈,暧昧地說:“你這樣的孩子還有幾個?一兩個可不夠我玩兒的。”
垂耳兔揚起腦袋,纖細的脖頸簡直反着光。“這邊走,”他拉住赫洛,朝大廳北面一個向上的樓梯口走去,“相信我,您會非常滿意的!”
偌大的一個圓場。如同全景式音樂劇戲台的布置。赫洛聽到自己腳下皮鞋的聲音踩踏在木闆上,一聲一聲清脆微弱的回響,連帶着那些被捆綁囚困在狹窄鐵籠中的幼小孩童撞得心髒驟停了刹那。
……這是一個“祭台”。
赫洛忽然停住步子,扶在足有兩層樓高的欄杆上,向下俯瞰。她的視力很好,即使是平常,也能像這樣清晰地捕捉到那些幼童的樣貌、身形、衣着、神色,乃至是肩頭上半個不慎露出的紋章。
她驚懼地意識到,在這裡,窯子的負三層,所有被拿來觀賞、販賣乃至當衆侵犯的兒童,絕大多數來源于各個如日中天的貴族自身。
——那一個。
在不遠處的、瑟瑟縮在鐵籠角落中的那一個。
赫洛瞳中倒映出男孩稚嫩的臉孔,隔着面具露出一絲恍然。
他的肩上刻着黑貓紋章。
……他來自于布萊克家族。
與此同時。
西門冷着臉低頭看表,一遍又一遍地盯着不斷跳動的指針,車窗外飛快掠過燈紅酒綠的不夜街景,絲毫無法吸引這位尊貴的審委會BOSS哪怕半分注意力。
“還有多久。”他不耐煩地問。
“很快了先生,七分鐘。”司機語速極快,“要開防窺模式了,請您小心眼睛——好了。”
“出來得太急,信号可能沒法全部屏蔽,非常抱歉。”他補了一句。
西門擰着眉,副駕的助理立刻會意,低聲說了句他會聯絡交管局。
今夜這個行程實在是出其不意,他臨時推掉了那場非常重要的聚會,為了不落口舌,隻能找個身體極其不适的借口。
在交管局的記錄中,這輛幾乎和西門·布萊克綁定的邁巴赫必須是開往了醫院,而絕非東部貧民窟48區。
但沒關系。
西門的指節微微抖了一下,繼而用力攥住。
一想到十分鐘前,獲悉那張萊奧帕德家族的請柬被送進“窯子”,而來人卻風度翩翩、不似夏洛特時,他的心髒幾乎像被人重重抓了一把——更可怕的是,力求事事嚴查到位的習慣,令他當機立斷去查了“窯子”入口處所有的監控錄像。
什麼都有可能騙過他,唯獨對赫洛的記憶不可能,所以在看見獅子面具後平直的黑發、白色燕尾服中挺拔的身形時,西門連一秒都沒用到。
那就是她。絕對是她。
赫洛·薩柯達裡,居然在拒絕了會面邀約之後,獨身前往48區中他剛剛談下了一半的“産業”。
她想幹什麼?懷疑他?調查他?想找到把柄,在見面之前就将他按死?
一種極其冰冷的光從普魯士藍的眼睛中閃過,西門幾乎是氣極反笑地勾起了唇角。那笑實在瘆人,助理和司機同時打個寒戰——老闆很少真的發自内心地笑。
他大部分的笑都隻不過漫不經心的習慣。
是生氣了嗎?
生了誰的氣?
……他倆這份工作還能幹到明天日出嗎?
不。不。不要日出了,鹫都本來就很少出太陽,助理汗流浃背地回過頭,被老闆倒了一杯溫水,這玩意兒可好用了,每次老闆生氣差不多都能哄好——
西門掃了一眼那杯水。
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笑得更生氣了。
……大學的時候,每次他想去死,赫洛都會把他半拖半抱地弄回她家的床上,左手铐在床頭,右手塞一杯溫水。邊看他慢慢地喝完,邊順手把鴨絨被蓋好。
這種記憶留給他一種溫暖的印痕,從前每一次回想起來,他都覺得這顆被揪得生疼的心髒像出獄逃犯那樣得到了極大的輕松。
可是。
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