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東部警署的一位二級警長，肩膀上的銀徽閃閃發光。夏洛特宛若不覺，舉着槍的手甚至不曾落下過，用一模一樣的語氣詢問：

“你呢？”

這位警長指尖微微蜷起，原地不動，搖了搖頭——砰！又是一顆無血的子彈沒入牆壁。

夏洛特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像舊王朝負責行刑的劊子手那樣快速輪過好幾個警察，開出的每一槍都禮炮似的在空蕩大堂中回響，頻率越來越快、間隔越來越短，到最後連那些勉力回答的聲音都不由自主提速升高，間或夾雜幾聲因恐懼爆發的短促尖叫。每寸空氣都被她那果決的逼問所震懾，如同一團線團越縮越緊，撼得軀殼中的心髒都随之瑟抖。

“——是你嗎？”

死神的判罰最終降臨到貝利的頭上，他一時愣怔，手不由自主摸向槍的位置。

夏洛特瞳孔一縮，還沒來得及動作，赫洛不知何時已然跟随而上，掌心重重地抓住了貝利的肩膀！

“……别緊張，貝利。”她的聲音和緩而低沉，安撫的意味很濃，“回答她。”

短暫的對視後，貝利遲緩地反應過來，瞬間松開了手，猛地搖頭：“不是，不是我……是她自己摘下來的！”

夏洛特動了動鼻尖，本該扣下扳機的手遲遲未動。

赫洛盯着貝利兩秒，扭頭：“他沒說謊。”

夏洛特收了槍，給予了肯定的答複：“他沒說謊。”人的情緒是可以捕捉的，而這一路盤問下來，每一個警察的回答中都不曾散發過謊言的氣味。

赫洛松了口氣，收回了力氣：“說說，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的五分鐘，貝利盡量簡短地描述了案發時的情況。

這起謀殺案的嫌疑人是一位四十六歲的女性，叫莉莉絲。

公民階層，鹫都本地人，未婚未育，四年前曾在諾亞大學任副教授，研究方向是盧米奈特能源的生物學應用。

她負責的闆塊前沿，取得成果也不少，按理說會有個輝煌的未來，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諾亞校方在年末聯絡了違反倫理委員會，對其發出了書面警告，此後不久，則發布了正式的辭退通知。

莉莉絲便徹底脫離了大衆視野，行蹤不明。而警署趕來的時間有限，貝利隻匆匆查閱了智械“眼”的記錄，發覺她可能這兩年來都住在圖靈谷，也沒有工作，估計就靠着積蓄過活。

“那男的就是個路人，兩人的生活軌迹毫無重合，”貝利最後補充了一句，滿臉不理解，“她沖出來，拿着刀，噗呲一聲把人捅了，邊追邊捅，你自己看看……”

他指指外面，在街道的盡頭，幹涸的血迹足足蔓延濺射了十幾米還多。

“人都幹了。”貝利幹巴巴道，“她看到我們還一直在笑，你知道多瘆人嗎？我說，舉手投降不然開槍了，她撕拉一聲就把義體扯下來了，連着大半隻耳朵……之後過不了幾秒，畸變發生了，我的天也塌了。”

“……”

夏洛特疑惑地轉向赫洛，說出的話卻讓周遭都吃了一驚：“四年前在諾亞大學任職，你認不認識？”

衆目睽睽之下，赫洛也輕微地有些怔愣：“莉莉絲是個常用名。”

她接過貝利遞來的平闆，确認了一下嫌疑人面容，“哦，這位……确實有一面之緣，沒記錯的話，行為風格非常激進。但我是社會科學方向的，不在一個校區，更深的沒什麼印象。”

她轉向貝利，關注的卻是另一點：“你說把大半隻耳朵扯下來了？可她是公民，義體不該是半植入式麼？”

貝利想了想，下意識就想調監控：“是半植入式啊，但她真的把大半個耳朵都扯下來了！這附近監控死角多，不知道有沒有錄到……”

赫洛示意他算了，回頭再說。理論上，半植入式的義體即使執行強制脫離，也頂多不痛不癢地出點血，真要連皮帶肉扯下來，那是全植入式才具備的特征，但這就肯定不是警署該負責的領域了。

“對了，剛救下來的那個小孩，”她說，“帶回去記得看好。”

貝利問：“我知道啊，受害人，早轉移到車上了，我們肯定好吃好喝供着……你幹嘛這麼看我？”

赫洛像看傻子一樣關愛了他一眼：“我是讓你關起來。”

“啊？”

“這幢樓701室不是莉莉絲的住址嗎？”

“是、是啊，”貝利連忙點頭，猛然反應過來什麼，“内小孩兒……”

赫洛嗯了一聲，然後翻翻袖口，像變魔術一樣，翻出來一個褶皺的小紙團，慢慢地在掌心揉開，嘴上還不忘揚聲問了一句：“她說她叫什麼？”

那個女警被點到名，立刻道：“艾瑪。”

“叫艾瑪又怎麼了？”夏洛特一頭霧水地看來看去。

赫洛便徹底把紙攤開，第一個展示給她看。夏洛特把腦袋探過來，剛掃過标題就皺起了眉頭：

“實驗樣本名單？”

“從701的陳設來看，莉莉絲在公寓樓内仍然從事與盧米奈特相關的非法生物實驗，”赫洛快速道，“這些可能是她的活體實驗對象，看第一個。”

貝利和副手也湊了過來，都面色凝重地看向同一處，而後臉色便變了。

“……”夏洛特沉默了一秒，念出了那名字。

她說：“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