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攤子包的馄饨餡大,皮薄如紙,鮮濃的湯底還撒了把蝦皮。郦羽不但點了大碗馄饨,還買來了兩個剛出爐的大油酥燒餅。
他教他把燒餅掰成小塊,泡在湯裡。等燒餅泡到稍軟還帶點脆時,就是最該被吃掉的時機。
姜懷樂小孩在王府時多半是府上的仆人們寵壞了,都不知道怎麼用勺子吃飯。但郦羽也不會喂小孩,平日裡都是沈姨來喂的。
可能實在是餓壞了,他眼看着懷樂自己笨拙地用勺子舀着滾燙的馄饨,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嘴裡送。果不其然,被燙得哇哇大叫。
“好燙啊!”
“剛煮好的當然燙了,你吹一吹就涼了。”
懷樂卻放下勺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拉着臉。把碗往郦羽面前輕輕一推。
“要阿羽幫我喂。”
郦羽翻了他一眼,就低頭自顧自地吃着碗裡的。
“殿下,您都已經五歲了,不想以後再挨餓就學會自己吃飯。”
“就要阿羽喂嘛。阿羽喂的東西才好吃。”
“不,殿下就算奉承我也沒用。要是不吃的話就自己餓着去吧。”
看着郦羽無動于衷的樣子,懷樂這才不情不願地重新拿起勺子。他反手握着勺柄,看起來動作很别扭。每次馄饨還沒進嘴就掉了回去。最後為了能吃上飯,幾乎把整個臉都埋進碗裡哧溜哧溜地吸了起來。
馄饨鋪老闆正收拾鄰桌,見狀打趣起來。
“你這兒子真有意思,跟個小少爺似的,一看就是你們平日裡在家嬌養慣了的。”
郦羽看了懷樂一眼,突然反問道:“老闆,你覺得我跟他長得很像嗎?”
“豈止是像啊,這小鼻子,還有小嘴巴。你們呀,一看就是親生的。”
老闆頓了頓,又補充道:“就是眉眼長得不太像你,肯定是随他爹的吧?”
吃得油光滿面的懷樂聽了這話也不禁擡頭,他看了看郦羽,看上去好像很高興。
當然郦羽隻覺得晦氣就是。懷樂吃了一個燒餅不過瘾,索性兩個都給了他。最後那一大碗馄饨連同湯也一起下了肚。隔着衣服,都能看見他圓滾滾的小肚皮。他又撐得走不動路了,嚷嚷着要郦羽背。但郦羽這次說什麼都不願意再背他,拉着他的手走一步催一步。
但走着走着,姜懷樂又想起什麼,蹦蹦跳跳地甩起郦羽的手。
“阿羽,那個叔叔剛剛說我倆很像。”
郦羽淡淡道:“嗯,是啊。”
“好巧哦,我也覺得像。”
“嗯,世子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嘿嘿傻笑了兩聲。
“那…我以後可不可以就喊你娘親?嗯…不對,我應該要叫你爹爹才是。”
“不可以。”
郦羽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
“為什麼?”懷樂委委屈屈的擡頭望着他。
而郦羽繼續拽着他往前走,“沒有為什麼,你又不是我親生的。世子殿下你可是皇親貴戚,别随随便便就喊陌生人爹啊媽的。”
“可是阿羽對我很好。”
“沈姨對你也很好,你現在吃喝拉撒都是她照顧的,你怎麼不去喊她娘?”
小孩失落地垂着頭,小嘴緊緊地抿着。
“……沈姨那麼大年紀,她…都能當我父王的娘了,那跟我父王也不般配呀?”
“殿下,您就别擡舉我了行嗎?我一介村夫,也配不上你那舉世無雙的京城第一美男子親爹啊。”
“阿羽隻是現在看起來土裡土氣的,要是你能跟京城的貴人哥哥貴女姐姐們一樣打扮,你肯定比那些醜八怪還好看。”
郦羽覺得與其一遍又一遍地去警告姜懷樂,還不如裝作聽不見他說的話。除了賣藥,他今日進鎮最重要的任務,還是替不能走動的沈玉英去青陽觀給她兒子的靈位上貢。
三日後就是沈楓的忌日。滿打滿算,也是郦羽來到沈家的第三年零三個月。
青陽觀就在橋頭鎮最北面。這道觀香火異常鼎盛,臨近未時,來往之人仍絡繹不絕。郦羽帶着懷樂,畢恭畢敬地和守門的少年道士打了招呼,便被領去道觀後院的香堂。路過那尊半眠眼,左手呈印的神女雕像時,懷樂的注意力就被完全吸引了過去。
“哇,好漂亮的姐姐……”
懷樂邊走還邊忍不住回頭感慨道,郦羽連忙輕拍了他腦袋。
“不能無禮。那是神女娘娘。”
領路的少年道士看着年齡不比懷樂大多少,他笑道:“這有什麼無禮的。當年大娘娘不率軍上陣時,可是最喜裝扮的,聽到有人如此誇她,她肯定高興得不得了呢。小香主,知道青陽觀的來曆嗎?”
懷樂茫然搖頭,不過郦羽倒是知道。據聞,這橋頭鎮一帶原先都是南楚國領土。先雲德帝雄心壯志,又國力鼎盛,意在一統天下。于是四方征伐,十萬鐵騎僅半月便直逼南楚邊境。
南楚不敵,為求息戰,隻得忍辱割地求和。
然而,當初鎮守邊關的南楚長公主慕青陽卻誓死不撤。率三千守兵與雲軍鏖戰九天九夜,直至最後箭盡糧絕,被迫退至一座鄉野道觀之中,最終力竭戰死。
後雲德帝知曉此事,非但未怒,反而敬其忠烈。于是下令修葺道觀,為慕青陽塑像供奉,以昭英魂。并改名為青陽觀。
……不過,那都是百餘年之前的事了。
當年一戰,舊楚人不是被殺就是被俘。如今的橋頭鎮乃至附近的村民,大多是自北南遷而來的雲人。因此,知道慕青陽的人也所剩無幾。郦羽還是恰巧從沈楓留下的那堆書中翻到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