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芝澈躺在床上,聽着蔓繪聲繪色描述鄭荻和她們的對話。
他把手垂下來,輕輕敲着床闆,若有所思道:“他真是這麼想的?”
蔓坐在床沿,盤着腿,穿着草鞋的腳後跟咚咚踢着床道:“反正他是這麼說得,我看他神色,不像假的。”
曹芝澈拿枕頭打了一下蔓的後背:“你能看出什麼啊?别踢我床。”
蔓蹭一下站起來,奪過枕頭,反手往曹芝澈身上掄去,曹芝澈拿胳膊擋住臉,掙紮地坐起來,試圖奪回枕頭。
兩個一人扯着枕頭的一邊,蔓是站在地上的,重心穩,把曹芝澈連人帶鋪往地下拖。
眼看曹芝澈整個人就要摔在地上,蔓卻被框了一下,整個人一個後仰,差點摔倒在地,所幸反應即使,後背抽出藤蔓把她支住了。
蔓直起身,以為是曹芝澈故意使壞,正欲開口,就發現曹芝澈的袖口空空蕩蕩,有兩條東西從枕頭上掉了下來。
是曹芝澈的胳膊。
蔓眨眨眼,沒出聲,小碎步把枕頭放在了曹芝澈的床上,接着輕手輕腳地把雙臂捧了起來。
“我去找狐甲五,讓她給你縫上。”
曹芝澈了個白眼,張了張嘴,在蔓把枕頭拿過來時,氣得他想把枕頭扔出去消消氣。
可是他的胳膊掉了,扔不了,正巧此時蔓把他的胳膊拾了起來,像是把親生兒捧給産婦似的給他看了一眼,轉身就要溜。
曹芝澈想,自己畢竟是當哥哥的,深吸一口氣,連同她和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一起咽到了肚子裡。
斟酌良久,在蔓即将推門離開時,曹芝澈開口道:“我的新身體你什麼時候弄好。”
蔓想了一下,決定這幾天不睡覺了,自己估摸了個曹芝澈可以接受的時間:“三天吧。”
曹芝澈想扶額,但是他已經沒有胳膊了,隻得把頭靠在牆上。
“你快點。”
蔓點點頭,就要往門外埋,曹芝澈叫住了他。
“等等,胳膊留下,你去找人拿胳膊幹什麼。”
蔓聞言,立刻把胳膊放在桌子上,頭也不會地沖了出去。
曹芝澈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聲:“真蠢啊,宋芝玥。”
他睜大了眼,把頭靠在膝蓋上,重重呼了一口氣。
“艹,罵習慣了。”
他歪着頭看向門外,蔓這個人真是的,不知道給他關上門嗎?
蒼蠅蚊子都飛進來了。
自己對承天門而言也是不該飛入的蒼蠅吧,這次之後承天門肯定會加強防備。
不過,他們沒有機會了。
用不了多久,承天門就不用關門了,蒼蠅早已開始孵化,即将成熟。
承天門現在,外表看起來是飽滿多汁,色澤豔麗的果實,還散發着濃郁的果香,可濃郁的果香下,是腐爛的死氣,果實的内核,早已成為了腐蟲的巢穴。
“哈哈,我怎麼可能隻殺一個宋芝玥啊。”
曹芝澈用膝蓋支着下巴,待會胳膊安好後,就去找一下鄭荻吧,他才不相信鄭荻會這麼容易就加入他們。
可是,明明知道鄭荻是他們的叛徒,還是忍不住去相信他。
真難辦啊,他們四個人。
如果鄭荻沒有成為濯秀的人徒弟就好了。
濯秀這人,真是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
安好胳膊後,曹芝澈就飛速出了門,也是巧,隻走了幾步就在一顆櫻桃樹下看見了鄭荻。
隻是……
曹芝澈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這個人頂着一張和鄭荻一模一樣的臉,甚至他的那頭短發更像他印象裡的鄭荻。
可他絕對不是。
鄭荻從水池醒來時,曹芝澈看着他渾身紅紋,瞧着詭異,不過見他失憶後糊裡糊塗的樣子,倒是透着一股子單純。
明知鄭荻本質上是個什麼德行,但是還是給曹芝澈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
對他們的緊惕也像極了之前他給牧陽逮的野貓,麻煩,但毫無威脅。
面前這個“鄭荻”蒼白的面孔有一小部分被碎發擋住,隻有瘦削的下巴完完整整露了出來了,能看到他微微上挑的嘴唇,似乎心情不錯。
可碎發之下,偏偏眼神陰郁,這麼一看,他那勾起的唇角就耐人尋味了。
尤其是這人大半身體都被血液浸透了,衣服看不出本來的顔色,大片大片的暗紅格外紮眼,消失不見半邊的衣袖反倒不在那麼顯眼。
他站在樹下,像是從土裡飄出的索債怨靈,從虛無中幽幽飄出的一個人。
這人垂着頭,若有所思看着曹芝澈的同時,也被曹芝澈所審視着。
越看曹芝澈越感到一種強烈的不适感,尤其是看到這人也沒了一隻胳膊後,剛剛胳膊被蔓強行脫落的感受又回到肩上,讓他擔心縫好的胳膊會再次離開與他雙臂雙飛。
這人身體向着樹木略微傾斜,估計也是胳膊沒了,身體還不适應,不太平衡。
他倆沉默對視着,曹芝澈一直繃着臉,一副難以看透的樣子。
終究還是對面先開了口,他輕笑一聲,仿佛是為了緩解尴尬,可在曹芝澈聽來,卻帶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他怪腔怪調的問道:“曹、芝、澈?”
聽起來是在同曹芝澈确認身份,但不知是不是先入為主的原因,曹芝澈硬生生從他的詢問裡提取出幾分輕蔑與一些陰陽怪氣。
蒼也無所謂曹芝澈回不回答,他故意捏着嗓子,嬌聲嬌氣道:“我胳膊有點疼。”
曹芝澈一聽這聲音,眉頭一皺,關節處跟着難受了起來,他揉了揉肩道:“你都沒有胳膊,怎麼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