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位？”

“不夠，”她唇角輕揚，像一個優秀的裁縫利落地裁開珍藏的錦緞：“和姐姐為了大阿哥，尚能争取時常伴駕随侍，我又怎麼能止步于此呢？”

福苓聽懂了舜玉的意思，但她仍不明白：“難道主子已經知道，和娘娘到底用了什麼手段？”

舜玉回頭看向她：“福苓，這已經不重要了，既然挑明了意思，我心裡自然也該想清楚。”

“既然得寵，就該順勢而上，從前我一味收斂，不願傷了大家的和氣，卻引得人得寸進尺了。”伸手撫過鬓邊碎發，她微微側首，眼神冷傲，睨着鏡中的人：“我想，這不是在警告我物極必反，而是要告訴我，”

“得上天眷顧之時，務必要趁熱打鐵，一鼓作氣，莫要辜負了老天爺的好意！”

福苓神色嚴肅起來，與鏡中的舜玉目光相撞，二人明白彼此心中都下定了誓願，深覺互為同心一意之屬，神思蕩漾之際，忽聽得芸惠猴子似的冒出來一句：“主子不管做什麼，貴妃，皇貴妃，芸惠都跟着您！”

二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住了看她，芸惠喏喏道：“怎麼，我說得不對麼，主子說妃位不夠，再往上不就是貴妃了？”

福苓看着她這沒頭沒腦的樣子，實在繃不住笑出聲來，主仆幾人好不容易正經一次，又打鬧一會子才睡下。

且說此夜正值歲序更替，辭舊迎新之際，喜氣沖神，情思妄動之刻，功曹輪值，神君算紀，大抵仙精靈怪遊離三界，嬉戲人間，又因舜玉氣血虧虛，神難附體。

好容易卧這錦堆繡疊，昏沉沉入夢去，耳旁卻聽得衆女嬉鬧，疊聲來喊：“你昏頭了，且與他們耍弄這些無趣！”

“有什麼意思，還不快走？”

舜玉心中疑慮，她正睡着，鐘粹宮中還有誰能如此無禮，這喊聲似近非遠，又好似在哪裡聽過，一時想不起來，不由得掙紮起身，誓要弄個明白，随着往東邊書房裡來。

隻見紫檀桌上癱着一冊書，不知哪來一股邪風，吹的紙頁忽喇喇翻起來。

舜玉擔心吹壞了，張口欲叫人來，卻發覺那些人聲喧嘩俱已不聞，四室裡靜悄悄不見人影兒，想是看見自己過來，都悄悄躲出去了，便緊走兩步，壓住書冊，目光朝那紙上撇去。

但見每頁間都畫些人物山水，并無題字，似乎是本畫冊，她心裡隻道：“我隻撿些詞賦史冊，不知何時夾帶這東西進來？”雙眼卻忍不住往書上細看。

她手下按着這頁，左邊畫着一片大荷葉，不見有花，根莖上滿是黃泥，旁邊似乎是一方玺印，金台上趴着一隻四足瑞獸。

右頁畫着一張崩斷了弦的古琴，旁邊一朵燒枯的荷花。

第二頁畫着三層台階，第二階上有一堆米，當中埋着一根繡花針。

再往後翻，這面上是一朵木芙蓉，根莖細弱斷在土裡，花瓣上還有未化完的積雪。

舜玉看得雲裡霧裡，她自覺少些題字，略顯無趣，便放下書冊擱在桌上，不欲再看，哪知風吹着又翻了一頁：雲中一個金色的鈴铛，鈴铛下繩結串着的珍珠掉了幾顆在地上，旁邊一對鏡子。

後面是空頁，似乎沒有了，她伸手撥過幾張空頁，有一張紙頁四角畫着如意紋，中間空着，瞧着仿佛是特意留空題詞，像是新的一章，這頁後面又有了圖畫：左邊是一個空空的搖籃，一堆白色的方塊，不知是個什麼，灑在一座墳頭上。

右邊畫着一株香草，一個婦人抱着一個小女孩。

第二頁是一朵什麼花，已經開敗了，花瓣垂落在四周，隻餘一簇花蕊挺立着，花莖上生着尖刺，被一根粗杖打的斷成兩截。

再往後，畫着一間空房，家徒四壁，一串佛珠挂在盆石榴花上。

她不記得自己曾在甚麼地方買過這樣的冊子，順手合起來，轉過身，随意尋了空兒，才剛将它塞在書架上，便覺得天搖地晃，耳邊有人喊道：“主子？”

原來是福苓喊她，大年初一，務必要往太後、皇後宮中行禮的，不好耽誤了。她心裡想着那畫冊的事，一番來往打岔，等再想起來的時候，已經用過晚膳。

芸惠進來送晚點，見舜玉将架子上的書攤了一桌子，自己斜靠着椅背，手裡拿一本癡癡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