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玉的臉色已好了大半,逐漸紅潤起來,眼睛裡也有了光彩。皇上坐在床邊,接過福苓手中的碗,屏退了幾個丫頭,要親自喂舜玉喝藥。
舜玉想起罰俸的事情,現在皇帝在跟前,她反而有些不大敢了,但事關一衆人的俸祿,她喝完藥,還是強忍着說了:“皇上,昨日皇後娘娘已經來過了,說是要罰奉半年。”
皇帝将青瓷碗擱在一邊:“他們伺候得不當心,才會出這樣的事,朕雖然一直秉承祖訓,寬仁禦下,但既然有錯,便不可不罰。”
舜玉咽了咽口水,嘴裡苦津津的:“皇上,眼下就要過年,若是就此罰奉,奴才擔心他們連這個年都過不好了,這個孩子還沒有出世就走了,太醫說,他已經成型了,奴才想為他祈福,求皇上減為明年開始罰奉三月好不好?”
她硬着頭皮說完,低着頭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心裡默默祈禱着他不要生氣。
旻甯看着她的發頂,再低頭看了看她無意識捏緊自己袍角的手,聲音是舜玉不曾聽過的溫和:“好,就當為我們的孩子祈福了,朕會吩咐下去,年下的賞賜照發,罰奉從明年開始。”
他伸手從盤子裡撿起一顆蜜餞果子,遞到舜玉唇邊,看着她輕輕咬進嘴裡,笑了一下。
旻甯伸手抱緊了舜玉,将她的頭擱在自己肩上,聲音悶悶地:“玉兒,是朕,是朕不好。”
“是朕來得太少了,讓孩子以為汗阿瑪不喜歡他,所以不來了。”
舜玉聽見耳畔響起的聲音,心中微微有些發緊,她推開人去看皇帝的臉。
男人蹙着雙眉,眼中彌漫着一層看不清的情緒,沒有直視她。
舜玉沒想到皇帝可以在她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裡有些難過,忍不住伸手撫上旻甯的臉:“不是的,皇上……”
可是她又不知道繼續說些什麼,隻好安慰他:“我們還會再有孩子的。”
旻甯沒有接她的話,拉着她的手,自顧自說起來:“從前皇額娘還在時,朕時常這樣,和莊靜搶着依偎在她懷裡,汗阿瑪會在一旁看着我們笑。”
“皇上會跟公主搶着騎馬嗎?我小的時候,阿瑪帶着我騎馬,弟弟看見了,在額娘懷裡急得隻喊,我還記得他隻有兩顆下門牙,張着嘴像地上插着兩根籬笆。”
旻甯忍不住悶悶地笑了,胸腔震動起來,舜玉被他摟着,耳朵貼在他心口兒上,震得發癢,忍不住坐起來。
“去年這個時候,玉兒送給我一個荷包,朕還記得,那天你穿的是一件淺駝色百蝶紋的袍子,很好看,不知道今年還有沒有呢?”
今年,今年舜玉翻了很多新鮮花樣子,描下來還擱在暖閣裡的桌子上,明年四月,他們該有一個孩子,他就可以像汗阿瑪那樣看着孩子在舜玉的膝頭笑了。
舜玉看見他低垂着頭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突然想知道他到底隻因為失了孩子難過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皇上,咱們還會有孩子的,祥妹妹、珍妹妹她們,也許,馬上也可以誕下皇嗣。”
旻甯聽見她的話,原本低垂的頭忽然擡起來,有些好笑地說:“玉兒,朕有樣東西賞了你。”
他叫魏進朝進來,手裡捧着一個鬥彩纏枝蓮紋圓盒,皇帝揭開蓋子,拿出一塊手掌大的玉器。
“這是我出生那年,皇瑪法賞給額娘的一件舊物,皇額娘仙逝之後,汗阿瑪帶了很多年。”他把東西遞給舜玉。
是一塊手掌大的白玉,雕成镂空蓮花紋的香囊,上面用細繩系着弓形的橫梁,内裡镂空将繩穿進去,系在下部的香囊裡面。
舜玉提起來放在眼前細看,玉佩旋轉間,日光影影綽綽照在她的臉上。
旻甯注視着她的雙眼,眼中是夏日湖水般的柔情:“何以緻叩叩?香囊系肘後。”
舜玉再一次出現了那種好像站在玻璃房子中,渾身暖烘烘的感覺,心中生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情愫,她緩緩念出一句:“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用什麼表達我的摯誠呢?系在我肘後的香囊。
用什麼連接我們的感情呢?綴有羅纓的佩玉。
舜玉忍不住撲進旻甯懷裡,她聽見旻甯低低地說:“玉兒沒有香囊給我,我卻有一個給你。”
她忍不住笑了,将臉埋在他頸窩裡,雙唇湊在他耳旁:“皇上,以後每年冬至的時候,玉兒都送你香囊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