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端了糕點來賠不是,瞧着她臉色轉晴了,才突然想起來似的:“诶,你才說要刻了自己的名字,我還不知是哪兩個字呢?快說與我聽聽。”
祥嫔便拿護甲蘸了殘茶,在桌上寫了兩個字:華音。
舜玉低聲念出來,霎時腦中一股靈光閃過,不由得開口道:“顔如舜華,德音不忘。”
祥嫔眼神中隐約帶着欣賞:“正是這個意思,我心知姐姐飽讀詩書,必然一眼想到,果真叫我猜對了。”
“這可巧了,”舜玉盯着桌上未幹的痕迹,還未回過神來,有些發怔:“你定然不知我叫什麼。”
“姐姐快告訴我,是個什麼巧處?”
隻見全妃也蘸着殘茶,寫下兩個字。祥嫔瞧着,腦中還來不及思索,嘴裡已念出來:“顔如舜華,佩玉瓊琚。”
她心中也覺是十分奇事,且說自入宮以來相處這些時日,雖不甘屈居人下,卻也肯高看她幾眼。
若比容貌,她自然是當仁不讓的,可全妃卻也不落下風,若說性子,她行事确實比自己穩重大方許多。平心而論,她也喜歡全妃這樣的人,又會湊趣兒,又善解人意,每次進門來看那簾子後面影影綽綽一個纖瘦的美人,心都比往日慌幾分。
不然,明明其他人也曾與她示好,她怎麼還是更愛跟她說話?本該針尖兒對麥芒的兩個人,難道真是天生的姐妹不成?
就連名字也同出一首詩,心中更覺比旁人親近。這日回自己殿中,竟破天荒找了筆,将這首《有女同車》謄抄了下來。
連珠瞧着她擺着筆墨發呆,忍不住打趣道:“怪道人常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這才跟全主子好了幾日,連筆墨都用上了。”
華音滿臉通紅,羞惱起來,作勢要去掐她:“小蹄子,我看你是皮癢了,快過來讓我緊一緊。”
吓得連珠忙往夏蕊身後躲:“好主子,可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華音見夏蕊過來了,忙裝出一副正經樣子來:“你說,我是不是該向全姐姐取取經,也學學籠絡皇上的法子?”
夏蕊把懷裡的連珠推出去,笑着說:“即便不取經,平日裡說說話兒,大家一塊坐一坐也好,我瞧着主子近來也願意和咱們逗笑湊趣兒,總好過整日悶在屋子裡,長此以往胸中郁結,發出病來可就不好了。”
夏蕊原比她兩人大幾歲,又在壽康宮承值兩年,說話更是知情達理,祥嫔也多聽得進些,因此這幾日也常往杏榭院走動。
且說和妃自那日按下心來,要為自個兒和大阿哥博一把,便時時留心起皇上的事來,她也是包衣出身,系正白旗輝發那拉氏,家族衆人皆在内務府當差,宮中之事若想知道沒有不能的。
她料定夏日炎炎,皇帝定愛吃些清爽鮮脆食物,不過命餘霜略微疏通打點,便從膳房那邊要了近日皇帝用過的膳食單子。
果真如她所料,皇帝胃口不好,幾日不大動肥葷。随手翻了幾頁,便思索着拿什麼菜式先引得皇上注意?
六月燥熱,最适合吃江鮮水族,可是魚肉多刺,做起來也麻煩,宮中從來避免吃這樣容易壞事兒的。若說水族,鴨子也是水禽,又是滋陰補虛、清熱祛濕、調和脾胃之物,若是膳房也做,定然提前做好了煨在火上,哪有小廚房新鮮的好?
她特意選定了一道拌鴨子,凡禽類尚雌、嫩,獨鴨子尚雄、老。鴨肉先用松菌、松仁、火腿、香芃、姜、酒、醬油煨熟,用小刀片好,再配以筍、木耳,拿佛醋一拌,清爽不膩。
和嫔這日掐着點做了送去,皇帝果然吃了,于是這日便特意打扮的素淨些,穿了件月白色綢繡淺彩桂花金壽字紋的襯衣,頭上插了月白、淺紫兩色絹花,往九州清宴西北角的魚躍鸢飛處來。
她自在樓中坐了,餘霜、月林二人侍立一旁,卻有兩個小女孩子站在閣前放風筝。
這風筝放得好,高高地飛在天上,皇帝正從勤政親賢處見過大臣回來,和妃這邊遠遠瞧見了那隊伍的領頭,便急忙招手叫停,兩個丫頭回頭見聖駕過來了,立刻吓得跑回來跪着。
他看着眼前施施然萬福的和妃,這一身旗裝淡然雅緻格外順眼,和着湖水紙鸢,自成一幅景緻,便自顧自下了轎辇往樓中走去:“這風筝放得不錯,魚躍鸢飛處,正适合此等雅事,怎麼不放了?”
和妃起身立在階下,衆宮女退至一旁,她低垂着頭,嗓音柔靜:“奴才宮裡的丫頭畫了這風筝,我瞧着畫得好,她們又年輕,正是活潑愛動的時候,便不忍心擱置這好東西,鬥膽領着她們來了,皇上不嫌奴才唐突就好。”
“你能體恤下情,這是好事,又怎麼會唐突,近日那道拌鴨子不錯,難為你費心。”
“皇上覺着不錯就好,這是奴才分内之事。”和妃低眉順眼地應了,又命翠圍、語素二人再将風筝放起來,皇帝看了一會兒,圍着樓閣信步閑逛起來,和妃随侍一旁,涼風習習吹起袍角,好似亭中穿行着一朵華貴的百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