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軍散在林子裡,将扶搖和宋淮護在包圍圈中。
“殿下是想去前頭的小溪?”
宋淮問道,一面擡手拂開垂落到肩頭的枝條。
“你也知道前頭有小溪?”扶搖回眸瞅他,不一會兒,又笑了,“我倒是忘了,你這人最愛登山了。”
這是鮮有人走的小徑,前頭楓枝葳蕤低垂,宋淮大步上前,側身将枝條撥開,好讓扶搖安然通過。
“隻是臣認為,山野間的花木,比暖房裡精心修剪過的更有生氣些。”宋淮随在扶搖身側,溫聲道:“現在要批折子,已經很少登高踏青了。”
扶搖挑眉:“哦,這是怪上我了,怪我占用了你的時間,使你不得自在了?”
“臣不敢。”宋淮垂眸,唇角抿出微微的笑意。
扶搖側首瞪他,哼道:“我看你是很敢!”
宋淮隻是笑,乖覺的并不言語。
鞋履踏在枯葉上,發出薄脆的細響,陽光被層疊樹葉過濾,漏到兩人身上,變成淡淡圓圓的光斑。
他們在紅葉下穿行,走了一刻來鐘,但見前頭晃出明光,扶搖加快腳步,穿過密林,就見一條淺溪豁然橫陳在山坳間。
方才他們來時,林子裡鮮有遊人,但此處淺溪邊,倒是遊人三三兩兩的在溪畔穿行。
蕭戟見人多,愈發謹慎起來,緊随在扶搖身後,目光警惕地注視着周遭。
扶搖走累了,選了處無人的角落,将身子淺淺倚在一株楓樹樹幹上,眼前一道蜿蜒的溪水,被兩岸紅楓浸染成淺淺流動的火焰,一方碧空點綴其間,冰魄一般冷冽,在濃烈的火紅中,點綴冰涼的視覺。
身前無樹木遮擋,扶搖的眸子被太陽光照得微微眯起,她望着眼前美景,喃喃道:“要是在山上建一座閣樓就好了,深秋時節來住幾天,看層林盡染,萬山紅遍,這才不辜負如斯美景。”
尊貴如她,卻隻是輕輕地說如果建一座閣樓就好了,她雖頑劣憊懶,卻也不願為一己之私而大動幹戈的去建樓閣,國庫緊張,她是知道的。
宋淮也隻是安靜聽着,如扶搖一般,目視前方的紅楓與淺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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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出宮賞了紅葉後,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扶搖雖在暖如仲春的屋子裡,卻也如冬眠的動物般,日日賴床不起。
一日早朝過後,扶搖又偷偷溜回廣揚殿補眠,老太妃卻不辭嚴寒,踏雪前來看她。
“到底還是孩子,這般困乏,祖母在你這年紀時,也喜歡賴床,可爹娘管得嚴,哪裡能自在睡懶覺。”老太妃坐在扶搖床沿邊,慈愛地在被子外面輕拍扶搖的肩。
扶搖揚唇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皓齒,她掀開錦被一腳,笑道:“現在沒人管您了,快進來和我一起躺着。”
老太妃為這率性的話失聲而笑,“祖母老了,哪裡能睡得着。”擡手将被褥為扶搖掖好。
“您就是思慮太多了,像我,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着呢,咱們該吃吃該睡睡。”她笑嘻嘻的,又道:“父皇和秦王最高了,天塌了,他們兩個肯定頂得下來。”
逗得太妃又是一陣笑。
過了片刻,太妃斂了笑顔,貌似不經意道:“往後呢?往後誰為你頂着這天?”
“我瞧着,世子和宋少傅就很好,一文一武,一個在外幫你征戰,開疆拓土,一個幫你協理朝政,将咱們顧家江山千年萬年的傳下去,這不就很好?”
老太妃偷偷觑着扶搖面色,見她愣神不語,不禁微微蹙了眉。
難道她猜錯了?
都讓宋淮批折子了,難道就沒想過讓他當側夫?
老太妃提及宋淮,私心裡還是想着讓扶搖立側夫,往常世子在京時,兩人青梅竹馬,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太妃以為扶搖隻要世子一人。
不然她也不會留着安甯,十六了還沒着手選驸馬。
可世子離京打仗,扶搖接二連三的在宮中大擺宴席,又讓王孫公子們作陪,滿朝上下都猜殿下在選側夫。
但這些日子,太妃冷眼瞧着,扶搖好似又歇了立側夫的心思,這可急壞了她。
她不擔心扶搖選側夫,最怕世子獨占後宮,如果宋少傅能得扶搖青眼,那還剩一個側夫名額,她家裴慎,是可以争一争的。
老太妃心裡的彎彎繞繞,在扶搖這裡,就隻剩下晴天霹靂般的震驚。
讓少傅當側夫,她竟從未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