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執玉在她身後瞧了瞧,見宮女給她梳的高髻,放下心來,轉身看到她枕邊放着自己送的匕首,伸手拿過,拔出鞘,但見刃面有打磨的痕迹,彎唇笑了笑,指腹在邊緣撥了撥,還是鈍得很。
“這匕首你什麼時候磨的?還是很鈍。”
扶搖側首瞧他一眼,“也就是你拿個鐵片糊弄我,等我打磨鋒利,還不知何年何月了。”
程執玉手指輕輕一挑,匕首在他掌心靈活翻轉,他把玩着匕首,漫不經心道:“呼延洪那邊傳來消息,他也想參與圍獵。”
扶搖正在戴金冠,聽聞此言,不由眉梢微挑,“我的弩箭靈敏,萬一傷了他就不好看了。”
辰正,皇太女車駕出宮,往京郊南苑去。
南苑這邊,京城十二衛所候望已久,按各自方陣在校場列隊。
秋日驕陽下,太女銮駕在列隊的士兵們前緩緩駛過,所到之處,士兵們持槍跪地,齊聲高呼:“恭迎殿下。”
這一年是多事之秋,先是殿下遇刺,後又被匈奴人“毒害暈厥”,本來秋獵都要被秦王取消了,是殿下力排衆議,才讓秋獵得以順利舉行。他們這十二衛所,是京城守軍,又不在外征戰,一年到頭,也就春狩秋獵還有點盼頭。
因昭武帝尚武愛兵,扶搖監國的半年中,也依此行事。故而相比于文臣,扶搖在武将這邊的地位明顯高得多。
她在車輿上,望着整齊劃一的兵将們,忍不住将腦袋和半邊身子探出去朝他們揮手,瑩白如玉的臉上,笑容明璨。
一些膽大的士兵悄悄仰起頭,目光越過人群,望見太女殿下正毫無架子地向他們打招呼,便覺心中一暖,隻覺殿下是親君愛民的好儲君。
程執玉騎馬跟在後面,目光落在扶搖帶笑的臉上,他用扶搖能聽到的聲音咳了咳。
扶搖側目去看馬車後面,望見表哥面容嚴肅,她眉眼彎彎,沖他吐了吐舌頭,到底乖覺地縮回車裡去了。
校場演武台下旌旗獵獵,一衆文武百官肅容靜候,呼延洪帶着他的幾十名武士也在場。
扶搖在錦衣衛的簇擁下,就要登上演武台,卻在他即将踏上木階時,收回了腳。
她轉身,向呼延洪望去,“呼延王子,可願與孤一同檢閱三軍。”
呼延洪沒料到扶搖會邀請他登台,望着眼前這差不多同他女兒一般大的小娃娃,他笑道:“殿下邀請,吾怎不奉陪。”
扶搖望着他的綠眼睛,也笑笑,擡腳率先上了演武台,呼延洪随即跟上。
程執玉護在扶搖身側,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
扶搖身着明黃戎裝,身後華蓋在秋風中微揚,她收斂了笑,面容整肅,目光緩緩掃過台下昂首挺立的将士們,朗聲道:“諸位将士,今日孤代陛下舉行秋獵,檢閱軍容。見爾等陣列整肅,士氣高昂,孤心甚慰!我大靖自立國以來,賴有衆将士戰場厮殺,方得四海升平……”
“今日孤在此,代父皇勉勵爾等:望爾等勤練武藝,嚴守軍紀,時刻以社稷為重,以百姓為念……孤亦在此承諾,凡有功者,必厚賞;凡有傷者,必厚恤。孤與父皇,皆視爾等如手足,願與爾等共護我大靖江山,永享太平!”
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令台下将士無不心潮澎湃。他們緊握長槍,齊聲高呼:“忠于陛下,忠于殿下,保家衛國,萬死不辭!”
聲浪如雷,震徹雲霄。
呼延洪卻在這昂揚的士氣中,沉下臉去。他以為,中原女子溫婉柔弱,料想這位皇太女也差不多,卻不想這僅比自己女兒大一歲的小娃娃,竟有如此膽魄。
演武台下的文臣們雖不似呼延洪那般震驚,卻也感歎太女殿下的成長。畢竟她是昭武帝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的,自幼便與衆不同。
老臣們,更為感慨,記得殿下四五歲時,每逢春狩秋獵,陛下訓話後,總會特意讓她說幾句。那時的小殿下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團子,奶聲奶氣地喊道:“爾等加油!獵到小白兔,孤有賞!”
扶搖擡起手,輕輕一壓,場中激昂的情緒頓時平息下來。她目光掃過衆人,聲音清亮而堅定:“昭武十七年,秋獵、正式開始!”
話音落下,仿佛一道令箭劃破長空,場中瞬間沸騰,号角聲、馬蹄聲交織在一起,拉開了秋獵的序幕。
上午是十二衛所比試騎射、馬術和角力,各衛所互有勝負。
扶搖賞賜了總分前三的錦衣衛、金吾衛和羽林衛百金。
在南苑用過午膳,下午,才是扶搖期盼的重頭戲。
原本上午的比試,呼延洪帶來的勇士就躍躍欲試,被扶搖否了,大靖将士比武,要他們匈奴人湊什麼熱鬧。
未正,圍獵開始。
先是扶搖帶人圍獵,而後再是衛所。
錦衣衛瞅着時辰,提前放出獵物,其中野兔、 雉雞、獾、貂等最多,其次是野豬、麋鹿、和狐狸,甚至還有幾匹狼。
扶搖身穿绯色騎裝,在二十名深衣錦衣衛的簇擁下,騎馬往獵場東邊去。
呼延洪則帶着二十名勇士在西,兩隊人馬岔開距離,在南苑寬廣的獵場各自狩獵。
“嘭嘭嘭……”
雄渾的鼓聲驟然響起,扶搖微微側目,遠遠瞥了一眼呼延洪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
她雙腿輕夾馬腹,身下那匹棗紅色的駿馬引頸長嘶,鐵蹄飛揚,如離弦之箭般率先沖出。
呼延洪見扶搖出發了,布滿絡腮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輕蔑的笑意。在他看來,中原人的狩獵,實在如孩童嬉戲一般。
獵場相遇,他倒要教那女娃娃見識見識,真正的草原雄鷹是如何狩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