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姗出生富貴,生來就在羅馬,從沒置身陰溝感受生死線上的掙紮。
自然對将匕首殘忍插進别人最深的縫隙不痛不癢。
對她是這樣。
對盛煜也是這樣。
賀姗對盛煜的排斥毫不掩飾,沒等人坐下,她慢條斯理地攪着燕窩,眼尾輕蔑地往盛煜的方向掃去。
略帶鼻音的腔調聽起來傲慢極了,似乎是剛發現盛煜的存在,她輕嗤道,“他怎麼來了?”
盛煜冷淡地掃她一眼,漆眸淩厲。
林拾星眼睫壓低,沉沉地看賀姗一眼。
後者注意到她的目光,同樣報之以輕慢的低嗤。
林拾星的視線跟着賀姗舉起的調羹下移,這才看見她身邊的小椅子上坐着個胖娃娃。
眉宇間和賀姗有些相像,約莫七八歲的模樣。
被養得白白胖胖,合身的定制西裝被妥帖熨燙得沒有一絲皺褶。
肥嘟嘟的一張臉和賀姗一樣盛氣淩人,賀姗的勺子但凡慢一點送到他的嘴邊,就亂打亂踢。
關鍵是,這小孩似乎有缺陷,說話慢半拍,神态除了發脾氣就是呆滞。
林拾星的心沉了沉。
大概是捧在手心裡的小兒子智力不濟,盛家才着急拉攏盛煜吧。
真相,竟然這樣殘忍。
林拾星将目光轉向桌首左側的盛遠甯,笑道,“叔叔,不是您請我和阿煜過來的嗎?”
“阿姨這是不歡迎我,還是不歡迎阿煜?”
老爺子沒發話,整個包廂内氣氛一片凝重。
賀姗的十根紅指交疊,落在桌面上輕點,是對盛遠甯的一種無聲警示。
可林拾星咬着唇,偏偏要聽這個答案。
桌下,少女纖細白皙的手循着桌緣落在盛煜的垂在膝上的手背上,安撫式地拍了拍。
手還未抽走,那雙大掌心反過來将她的手完全包住。
她能感覺到,盛煜嘴上不說,心裡還是在乎盛遠甯的。
就像在黑暗中走久了的人,即使沒有意識到,仍總是向光而行的。
誰能拒絕光的誘惑。
賀燃吊兒郎當地坐在靠窗一側,不善的目光順着林拾星的視線落在盛恩的臉上,察覺到林拾星眼中略過的同情之色。
眼前的美人漂亮得像是王冠頂上的那隻珠寶,叫人過目不忘。
哦,想起來了。
是那個搞事情的練習生。
真是冤家路窄。
賀燃和賀姗交換一個眼神,丢掉手中晃蕩的茶杯,混不吝一個響指,“喂,說你呢。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賀燃在盛家正對應了那句話。
這地方不容他放肆,他也放肆多回了。賀家驕縱的小少爺,在盛家也沒學個正形。
盛家家學淵源,老爺子裝腔慣了不稀得搭理。
加上賀家這混球又有一副撒潑打滾的好手段,一說兩句,就大鬧天宮說盛家看不慣賀姗生了個殘缺的孩子,要把賀家掃地出門。
真是秀才遇見兵,半生叱咤商場的盛老爺子被拿捏得死死的。
賀燃氣定神閑地嗤笑。
但他話沒說完,盛煜一個跨步,鐵拳頓時落下。
打得賀燃偏過半邊身子,不可置信地抹開唇角的血珠,“盛煜,你有病?”
盛煜皮笑肉不笑,“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草。”賀燃扯掉外套,慢條斯理地摘掉腕上的金表,“又要打架是吧?”
盛老爺子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
不怒自威的老頭子此刻厲眸更染上幾分怒意,“你們給我滾出去。”
面牆而站的黑衣保镖立馬聞聲而動。
隻是轉過來對上盛煜和賀燃的臉,交換着眼神,戰戰兢兢又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動作。
賀姗推了把盛恩,癡癡傻傻的盛恩這下卻看懂了局勢,咿咿呀呀地站起來,對盛煜拳打腳踢。
“滾開!不許動舅……舅……”
“你這個私、生……子……”
智力不全的癡兒,若沒人教,又怎會知道這些?
盛老爺子眸光晦暗,“賀姗,你讓他給我住口。”
盛恩抱着盛煜的腿又捶又打,明明是個肉團子,卻混不吝地拳拳到肉。
盛煜眸光一滞,一瞬間眸中竟然閃過一絲猩紅笑意。
林拾星沖過去,攔腰抱着他。
明明是那樣強的沖力,卻在她的指節觸碰到他的那一刻松掉。
盛煜悶哼一聲,青筋爆開的手臂回握在林拾星的手上,帶着怒意的輕顫。
林拾星眸光未動,冷靜地直視盛遠甯,等着他的回應。
半刻後,林拾星懂了,不回答就已經是個答案了。
林拾星點點頭,眼眶有點發紅。
賀姗冷哼一聲,慢條斯理地抱着兒子,目光譏诮地落在林拾星臉上,“林拾星,你怎麼一來就鬧得大家都不高興?”
“幾句話就攪得天翻地覆雞犬不甯,你還怎麼敢肖想嫁到我們盛家。”
“誰稀罕。”
林拾星頭也不擡,冷言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