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聽林拾星解釋,後輩崇拜頂流盛煜,學粉圈說點梗。
沒毛病。
林拾星從餘光中小心翼翼地打量盛煜的臉色。
剛才心裡很亂,現在心裡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後悔。
後悔最近盛煜幫了她不少次,而自己卻總是給他帶來麻煩。
林拾星深吸一口氣,在略略有些憋悶的胸腔起伏中等着盛煜的回應。
誰料,餘光中,盛煜的面色和緩,似還帶着笑意。
燈光如釉,在他清俊卓越的臉上留下影,他唇角似有似無地勾起,好整以暇地盯住林拾星。
看不出神色裡的暗瀾究竟是嘲弄還是試探,呵氣如蘭,“沒事。”
林拾星緩了口氣。
卻見盛煜身子前傾,骨節分明的手交疊放在桌上,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樣子,“所以,你說的是真的?”
林拾星驚愕地擡起頭,桌子對面,盛煜笑開。
她拿不準,盛煜究竟是想真的要一個答案還是隻是在逗她。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直接撇清關系,對雙方都好。
但一擡起眼對上那雙澄澈的眼睛,她突然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眼前的世界,陸離荒誕,空氣飄來潮濕的氣息。
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埃被天邊偶然掉下來的小雨點‘啪嗒’打落。
萦繞在鼻尖的,不知是濕潤的泥土氣息,還是多年前,那殘破小屋的雨後濕滑青苔的氣息。
熟悉的氣味勾起遙遠的回憶,拖着她墜入深淵。
多年前,時星和盛煜熟起來的契機,也是因為一場雨。
那天大雨淋漓,夜晚街景繁燈都破碎在雨幕中。
時星在公交車站等車,一扭頭看見盛煜走過來。
他沒打傘,雨打在他身上,将他深色的衣衫變得更深,全身都濕透了,幾乎能看見肌肉和骨骼的走向。
他垂着頭徑直路過時星,不知是看不見,還是裝作看不見。
時星追上去拉他衣角,這才看見他的眼睛紅得駭人,泛着血絲。
他像狗狗一樣甩頭,将濕透了的碎發斂到腦後,露出白皙的額頭,擰眉,語氣不耐煩,“放開。”
時星還沒來得及問,一輛黑色的車的車胎劃過路邊的積水停在旁邊。
司機從車上下來,撐着傘點頭哈腰地拉開後車門,迎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雨傘邊緣的雨幕下,時星隐隐約約地看見這是一個長相和舉止都很儒雅的男人,很高,舉手投足清貴又有條不紊。
那男人走到哪裡,司機就佝偻着身子把傘送到哪裡。
倨傲的樣子,讓時星下意識擰了擰眉。
男人擋住盛煜的前路,慢條斯理地從包裡拿出一張紙頁,嗓音沉啞,“我就是教你這麼跟你媽媽說話的嗎?”
時星瞄了一眼那紙頁,認出這是這次半期考試的成績單。
盛煜一向是第一,隻是這次一向拔尖的數學有些失誤,讓總分落到了第二。
“她不是我媽,我媽已經死了。”剛才還佝着身形的盛煜突然暴起,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
清越淩厲的嗓音穿過雨幕,較真的,破碎的,直透人心。
傘下的男人挑眉,神色很快恢複平靜。
表情說不上是嘲弄還是蔑視,獰笑着将手中的紙頁折疊,慢條斯理地塞進盛煜胸前的口袋。
看起來動作很慢,但很有力道,男人居高臨下的樣子更像是一種刻意的羞辱。
他說,“連優秀都保持不了,像你這麼沒用的人,怎麼不跟她一起去死。”
男人說話不急不徐,一字字像是天邊看不見盡頭的大雨滂沱,摧毀一切。
時星眼睜睜看着盛煜的眼底一點點變成絕望地空洞,淚水混在雨水裡,似是無影無蹤。
忍無可忍。
時星扯着盛煜的衣角不許他走,她像個驕傲的騎士,捍衛着公主的榮光。
她看着男人鴉黑的背影,聲嘶力竭地喊,“叔叔,你說錯了。考試成績不能說明什麼,一次的考試成績更不能說明什麼。好孩子的好,又不是成績好的好!”
“盛煜這個人,善良優秀可靠可愛,他根本不需要做什麼,盛煜就是最最最最好的人。”
每說一個‘最’,時星的語氣都更笃定一分。
男人的神情很複雜,車窗升起前幽冷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似乎是嘲弄。
男人走後。
時星拉着盛煜的衣角,用紙巾蹂躏他狼狽不堪雨淚混雜的臉蛋,一遍遍堅定地重複,“盛煜,你不需要做什麼有用的人,你隻需要做一個讓自己快樂的人。”
奶奶說,永遠能讓自己保持快樂無畏,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品質。
……
時星以為,她會一直好好保護盛煜。
可最後,他們還是走到了背道而馳。
為了讓盛煜不再糾纏,她又親手把從盛煜心髒上拔出來的尖刀插了回去。
“盛煜,要不是為了錢,你以為我會和你這樣的怪胎做朋友嗎?”
“我的未來,前程似錦,不需要你的參與。”
“你對我毫無用途。”
盛煜一直保持沉默。
轉過拐角前,她聽見盛煜大聲叫她的名字。
餘光中,他慘然一笑,眸光空洞,幾乎是哀求,“要不要再試試,你未來,也許會用得上我。”
“……”
林拾星的心一瞬間抽痛。
從第一次見面,她就發現盛煜變了很多。
尖銳,暴躁,冷冽。
像曾經放下過往走出堅硬盔甲的刺猬又豎起了尖刺,防備和敵意在傷害中升騰到極點。
林拾星擡起眼艱難地直視盛煜,忍住想哭的沖動,溫柔地笑笑,“盛煜,我真的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