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将手中的文件遞到盛煜手上的時候,盛煜正在上藥。
車子裡空間逼仄,盛煜懶怠地曲着長腿放下棉簽接過文件,淩眉低垂長指翻開文件檢查了兩頁。
然後幹脆利落地拿出鋼筆在最後一頁簽上淩厲的瘦金體——‘盛煜’。
筆鋒流暢犀利,隻最後重重一點,讓原本嚴格遵守字體框架的字兒生出一股嶙峋的逆反勁。
看着眼前盛煜神色依舊,程夏微不可聞地歎口氣,試探着開口,“阿煜,你在這個節骨眼上讓以光文化投資繁星娛樂,是為了……時星?”
提起這個名字,程夏心中一陣凝滞。
程夏擡起眼觀察,短短兩個音節像是一條神秘咒語,拖拽着車廂另一端的氣氛急速下降,冷卻。
盛煜倒是沒說什麼,置若罔聞的模樣。
隻是手上,按在傷口上棉簽‘啪’一聲斷掉。
蘸着紅褐色藥液的棉簽頭在瞬間的擠壓中嵌入剛剛結痂的傷口,帶着淋漓的血色隐隐沁出。
明面上,以光文化近年來發展迅猛,以獨特的造星手段和雄厚的資金背景捧出不少新一線。
行事豪橫,從不缺資金,估計是上面有人。
不少相關利益公司觀望這顆業内紫微星,紛紛抛出橄榄枝尋求一個合作的機會。
但幾乎無人知道,盛煜就是以光文化背後操盤手。
兩人心照不宣,當家花旦時星走後,造星産業鍊還不完善的小公司繁星娛樂隻剩下一副空殼。
藝人青黃不接,資金鍊斷裂,繁星娛樂終究淪為時代的眼淚。
盛煜嘴角冷冷一勾丢掉棉簽,冷聲否認,“不是。”
話音冷到凝成冰,盛煜向後靠進椅背上,又恹又倦。
程夏當然知道盛煜和時星陳年的彎彎繞繞,他咬牙,瞅準了哪裡痛戳哪裡,“你不承認我也知道,你就是想幫時星拿回公司,想幫着她朋友陸心不要挨那群人欺負。”
“但,時星已經走了,活着的人總得向前看吧……”
言罷,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程夏攥緊拳頭,眼底也泛出一尾紅。
程夏平日裡不靠譜慣了,出席時星葬禮的時候都能擠出來一絲笑。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哭。
程夏緩了一口氣。
車外突兀響起一串沉悶急促的拍門聲。
少女急切的聲音劃破夜晚的甯靜,“盛煜,你在裡面嗎?你怎麼樣了?喂,你感冒發燒了怎麼不吃藥啊?盛煜,你快開門,你不會暈倒了吧?”
林拾星的聲音穿過車子厚重的鐵皮,沉悶的不像樣,卻一聲更比一聲急切,話尾帶上了哭音。
程夏透過墨色車窗往外看,昏昧月色中看不清臉蛋。
隻能看見小姑娘的像一隻猴子一樣攀上門把手,試圖将車子對她緊閉的車門拉開。
這麼大的動靜沒幾秒鐘就驚動了保镖,保镖們還以為林拾星是從外面混進來的私生。
黑壓壓的一群保镖不由分說地拖着小姑娘要走。
林拾星被拽了幾步,又推搡又踉跄地往回跑幾步。
她掙紮着跑回來幾步大喊,“盛煜,你能不能别任性了,你生病了就回去休息,每天這麼卷幹什麼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人卷啊——”
話音漂浮在空中,她的小身闆被一群人架子拖遠。
夜空終于又恢複一片甯靜。
程夏八卦的眼神從遠得快看不見的小姑娘身上移開,賊兮兮地默默落到盛煜的臉上。
真是稀奇。
萬年唯時星主義者,身邊還能冒出來一個熱情似火噓寒問暖的小姑娘。
剛才看戲心切,程夏把車窗按下去一條縫。
看見那小姑娘發絲淩亂毫無形象,像隻小團鵲般機靈,利用小巧靈動的身體和保镖團鬥智鬥勇。偶然露出碎發間的臉頰通紅,一雙眼睛倔強又充滿生機。
有那麼幾秒,保镖團還真對這個小姑娘無計可施。
程夏的似笑非笑地看着盛煜,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破綻。
可惜不出所料,盛煜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盛煜整個人淡然地抱着胸口靠在車門邊,微涼月光落在眼睑上,似乎要羽化成仙的模樣。
程夏悻悻地收回目光,嬉皮笑臉地往盛煜傷口上撒鹽做脫敏訓練,“這姑娘,怪像她的。”
‘她’指的是誰無需多言。
陽光燦爛生機勃勃,熱烈到即使你甩她半個月冷臉她也會笑嘻嘻看着你的女孩。
他倆這輩子就認識一個。
對面依舊沒有反應,程夏的食指在下巴上摩挲,良久,他不懷好意地勾唇一笑,“阿煜,這都不讓她上車,是因為不喜歡嗎?”
“你要是不喜歡她的話,那我去追她咯。大晚上看不清楚我都覺得她膚白貌美性格好,女友最佳人選哇!”
程夏說騷話從來不打草稿,盛煜從來就當沒聽見。
程夏以為盛煜這次也會擺着一張臭臉忽視他不要臉的發言。
程夏讪讪地收回目光,卻聽‘咔吧’一聲,銀色打火機在昏昧色彩中劃過一道影,火苗攢動。
盛煜咬開薄荷味的爆珠,煙霧缭繞中,那張冷峻修挺的臉上神情淡漠。
程夏這才注意到盛煜這段時間消瘦了不少,骨感更明晰,整個五官更添幾分淩厲。
小熊哥跳上駕駛位,車緩緩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