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謝瑛手段狠厲,給這座城烙下的印記實在難以磨滅,破曉的呐喊總會被淹沒在沉默的純白樓閣中。
也正因此,雲星才會說,他們行事所求,不過一道證明,證明回南城并不依附于寶珠、先賢、祭司、神女。
這兒的百姓,生于大漠長于綠洲,月牙泉見證了所有的生滅興亡,這裡從不需要所謂的賜福或是審判,他們都擁有聽憑本心活下去的權利與能力。
而今,神秘的大門打開,宛如經年的秘密就在眼前,喚醒了殿門外的城民們很久以前的記憶,那時他們晨起時在沙地上種蜜瓜,夜半數着天上的繁星入眠……
那些安詳靜谧的夜晚,遙遠得像是前世。
數千雙眼齊齊地望向金殿的方向,人們似乎也在期盼着,把他們困在森嚴高塔下許多年的答案。
“地龍翻身于晨光熹微之時,沙漠中的金色輝光,映照月牙泉的回響……”
和着飒飒的風聲,謝微神情淡漠,輕聲念起昔日越冬在思過樓中哼出的小調,對高台上遙遙拱手道:“皇兄,請吧。”
謝瑛心知雷火珠定然是出了問題,他半是無奈半是釋然地長出了一口氣,不再糾結于是非因果,直接抽出翠谷老人腰側挂着的玉笛,從中間折成兩把匕首,向紫玉底座上擲去。
隐隐泛着五彩光澤的漆黑寶珠,外殼自然是堅硬的,但碧玉匕首是翠谷老人的成名武器,削鐵如泥,不似凡品,匕首與寶珠對沖上的瞬間,衆人隻聽得當啷的厚重聲響,便看見原本光滑的珠子上,裂開了一指粗的圓孔。
謝瑛閉上了眼。
細碎的泥沙從洞口處汩汩流下,黑的灰的混雜在一起,伴着殿外百姓們議論紛紛,翠谷老人蓦地驚呼了聲,聽得謝瑛不禁睜眼望了過去。
這一望不要緊,便是他素來喜怒不形于色,此刻看見空洞中流下的狀若火藥之物,也忍不住側身怒目罵了句:“你在詐我?”
謝微搖了搖頭:“皇兄不妨再看看。”
謝瑛拂袖大步邁進宮殿,撚了把落在地上的塵土,放在鼻下輕嗅後面色陰沉地站起身:“好、很好……”
“你是如何做到不知不覺中,把火藥換成普通沙土的?這絕非你進城幾日所能做到,還是說你早已有此布局,此番随他們幾個前來隻是一個幌子?”
謝微笑了笑,沒有多做解釋。
謝瑛卻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雙手負在身後,踱步到謝微身側,低頭妖冶地勾了勾唇角,眼中是與他溫潤面龐所不符的癫狂之色:
“公主殿下,你的夫君似乎,也不似表面那般與你坦誠相待啊。你為他豁出性命來到沙中之城,忍下火器爆炸的威脅,可他呢?從始至終看着你出生入死,卻不曾提點過半句,如今飛羽将兵臨城下,他才肯露出那些謀算,你不寒心嗎?”
“錯了。”虞鸢單手提着含光劍柄,平靜地回,“毀去你半生心血的,非他非我,恰是你視之若無物,棄之如敝履的沙洲百姓。”
謝瑛猛地回首,長袍在風中鼓動。
“為君者,舟也;為民者,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的道理,你在很多年前應當就領教過了。”
虞鸢持劍而立,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