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瑛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
但他沒有發怒,也沒有質問,隻是輕輕轉向身側站立的女子,說:“小魚,是你嗎?”
謝魚不曾答話。
兩人就這般相望着,仿佛隔了許多年虛度過的光陰,在此做了一場遠離人世的大夢。
沉默中,虞鸢出聲提點:“譽王殿下,時間不多了。”
“也該揭下金殿裡那層神秘的面紗,讓回南城的子民看看,他們供奉多年的寶珠究竟是何模樣。”
謝瑛聞言,擡眸看向遠處枕戈待旦的飛羽衛,十八名飛羽将齊至,北晉王室禁軍精銳盡在此地,縱然翠谷老人一身内勁冠絕西洲,也難以帶着他與謝魚在衆目睽睽之下逃脫。
這似乎并不是一個選擇題,他亦不願去做選擇。
如今未到結局時,勝負猶未可知,他不甘眼下情形,卻也斷不會做臨陣脫逃之輩。
他是律法的制定者,這座城池的所有規則都由他來掌控,玉京城的風吹不到遙遠的大漠,他的審判也不該被北晉的太子染指。
于是謝瑛擡手制止了要帶他殺出一條血路的祭司,揚手招了招,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大門,第一次對着回南城的子民敞開。
人們也首次看見了金殿華美高貴的外觀之下,那隐于内部的全貌。
大理石鑄就的連廊,西域寶石搭建的王座,翡翠鑲嵌的牆壁……
這座困住謝魚多年的囚籠,原是如此五光十色、絢爛奪目,晃得人睜不開眼。
高台上,王座下,是一塊紫玉鑄成的凹形底座,其上靜靜擺放着一顆足有蹴鞠大小的寶珠,渾圓漆黑,遠望去似有墨色流淌其中,古樸厚重,神秘危險。
底下喧鬧的人群又歸于寂靜了。
早年謝瑛占領回南城時,曾以雷火珠做借口,稱城主是守護寶珠的神女,而他承上天旨意,攜寶珠以救大漠于水火,是為先賢。
他似乎對神女這一稱呼有些特殊的情結,又或者是舊時光從來都讓人豔羨。
哪怕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他還是固執地保存着那尊早已斑駁的泥土塑像,再一次給謝魚冠以神女之名。
隻是這次,他不必考慮城中的百姓是否信服,回南城的初代守将均從他的府兵中抽調,刀劍與利刃之下,衆人莫敢不從。
随着時日漸長,這裡的人們也在潛移默化中被馴化,開始虔誠叩首請求城主的垂憐與賜福。
是以審判日那天,手中本沒有多少實權的謝魚才能借城主的身份,借城中百姓對這個身份的推崇,落下定紛止争的第一步棋。
比起當年施藥布粥的小魚仙子,如今高坐金殿的城主,更像是謝瑛給惶惶居住在白樓中的子民們一個念想,無人見過那顆神奇的寶珠究竟是何模樣,人們隻知它被供奉在金殿中,凡人觸之即死。
因着他來回南城的年歲不算特别長,城中也會存在沒有在重壓下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之人,他們組成了【破曉】,試圖為回南城撕開一抹久違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