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菩薩那從背後伸出、屈起扣在頭頂的手後,林書渝發覺耳邊的嗡鳴聲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虔誠的、急切的禱告。
“懇請娘娘憐我幼子無辜橫死他鄉之禍……”
眼前虛幻的白綢似乎逐漸凝實起來,柔軟的線條染上幾分石像的冷硬。坐于竹籃之中的菩薩垂眸,慈悲地捧起了“他”懷中的骨灰壇。
“允。”
四周的一切都颠倒錯亂起來,他看見跪地叩拜的夫妻、看見熊熊燃燒的香爐、看見有人雙手舉過頭頂,奉上包于油紙中的鮮紅肉塊——
最後,定格在了菩薩點于他眉心的手指。
……
“林書渝、林書渝!”
指尖傳來鈍痛,黑發青年條件反射般眨了眨眼睛,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倒映出了泥偶那張簡筆畫的臉。
見他終于清醒過來,泥偶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位置就被人面狗所頂替。
“嗚!”面面焦急地鑽入主人懷中,不斷用頭頂摩蹭林書渝露出來的皮膚,感受着他好不容易回歸正常範疇的體溫。
林書渝艱難地擡起手來将狗環住,一下一下順着它的背。泥偶重新找了個合适的位置,兩顆豆豆眼認真地與青年墨色的眼瞳對上。
“你看見了什麼?”
林書渝垂眸,若有所思地撫上自己的眉心,那輕微的刺痛感似乎還停留在那處皮膚上。
“看見了這地方真正供奉的東西。”
他的話音剛落,泥偶的豆豆眼滑稽地放大了幾分。
全身的骨頭都在隐隐作痛,林書渝将自己上半身撐起來,靠着貢台坐着,顯然還沒完全緩過來。他将抱着狗的手臂收緊,沉默片刻,像是經過了一番嚴肅的、認真的思考:
“老闆,這個能算在人身意外險裡嗎?”
泥偶的嘴角頓時拉成了一條直線:“你剛剛就隻是在想這個?”
林書渝坦然地點了點頭:“這很重要。”
“……算,回頭我給你打三倍委托費補償。”泥偶認命般歎了口氣,沒忘記補充一句,“加起來七位數左右。”
林書渝的肩膀瞬間放松下來,整個人懶洋洋地趴到了人面狗的身上。走廊上的紅光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過了一會,林書渝忽然開口問道:“我姐姐的皮呢?”
“在這呢。”泥偶側身,示意他去看一旁的銅鏡上放着的幾塊碎片,“縫一縫應該還能用吧?”
林書渝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姐姐會殺了我的……”
林昭一直待在鏡子裡縫東西難道是她喜歡嗎?當然不是。是因為每隔兩個月林書渝就會不小心毀掉一張皮。而且,這也代表着林書渝又鑽到了某個危險的地點,甚至性命堪憂。
“别擔心,你姐姐肯定能體諒你的,畢竟這是意外嘛。”泥偶試圖安慰。
林書渝睜開眼,望着他的眼神中帶着幾分幽怨,好心提醒:“比起我,你更應該擔心一下會不會被我姐姐變成一地拼接式益智玩具。”
俗稱被打成和拼圖一樣碎的薄片。
泥偶:“……”
暫時淡忘可能會爆發的家庭戰争,林書渝在四肢的力氣重新回歸後從地上站起,盯着牌位上的字迹看了又看。手寫的字體暈開一團又一團墨漬,像是有誰不小心将其扔進了水裡。
方才在恍惚中看到的名字還烙印在腦海中,林書渝指尖劃過牌位表面蜿蜒而下的水痕,抿了抿唇。
那不會是自己的錯覺——林書渝敢肯定這一點。
“有什麼神長着菩薩的樣子,卻有五隻手?”
聽到這個問題的泥偶疑惑地扭過頭來:“五隻手的菩薩?你是說你看見的那個東西?”
林書渝點點頭,想了想,又補充了個特征:“有一隻是從脊骨那裡長出來的,很長,可以屈起來按在頭頂——就像這樣。”
黑發青年把手放到頭頂,努力模仿那尊菩薩第五隻手的樣子。這樣一試,他還發現那尊菩薩的手指估計要比正常人類長個兩倍,不然沒法扣住整個頭頂的情況下指甲還能剛好落到額頭位置。
泥偶面露嫌惡:“正神不可能是這種邪異模樣。就算是法相也隻可能是雙數的手臂,更别提第五隻長在脊骨上。”
林書渝把手放下,若有所思:“所以是邪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