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聽到院子裡傳來了隐隐約約的敲鼓聲,這讓他在進門時忍不住看了一眼鄰居家的方向。
燈亮着,門卻是敞開的……這個鄰居應該也要搬走了。他收回視線,在心中淡淡地想道。
鐵門向兩邊打開,露出後方堪稱混亂的場景。林書渝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看着坐在地上呆闆地敲着小鼓的男人,還有在他進門的下一刻就故作無辜背起了手的幹癟嬰兒。
“念念,你又把人引過來了?”
沒錯,他的弟弟并不是個人類。如果為他檢查簡曆的輔導員知道這件事,估計會直接指着“普通”兩個字暈過去。
嬰兒癟起嘴唇,老樹皮一樣幹枯的嘴皮因為他這個動作簇簇地落了下來,混進那些淌到身上去的液體裡,把它們變得更加粘稠。
“他來踢我們家的門,很壞,念念隻是想要他停下來。”
林書渝定定地注視着他,很顯然一個字也沒有相信。嬰兒察覺到了他目光裡的情緒,努力仰着自己的頭,試圖用空洞的眼眶讓林書渝心軟。
“我沒有要吃掉他,隻是想讓他拍拍鼓。”
就像是要印證他說的話,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坐在地上的男人癡癡笑了起來,雙手軟趴趴地在鼓面上亂敲着,把薄薄的鼓皮打得通紅。下方的紅血管湧動着,隐約還可以看到裡頭有幾根已經斷開來。配合上男人高大的體型,竟是顯得這面鼓有些可憐。
林書渝歎了口氣,朝小鼓招了招手,就像是在呼喚着某隻活物。
鼓面劇烈抖動了一下,随即漲起巨大的氣泡,一張一縮,如同青蛙呼吸時的臉頰。每次變化時都會讓鼓身跳躍起來,向前挪出幾厘米的距離。
啪。啪。粘膩的拍地聲。
男人依舊在繼續着拍鼓的動作,就像是意識不到自己的雙手下已經空無一物。但若是有人仔細看去,就會發現男人的瞳孔緊縮起來,不安地顫抖着,嘴唇翁動,似乎有什麼聲音被死死的扼制在了喉間。
嬰兒看出了他的變化,爬到男人的身邊咯咯笑起來,混濁的暗色液體從嘴角滑下。男人的眼睛更加驚恐,每一塊肌肉都叫嚣着逃離。
“好了,念念。”青年平靜的聲音傳來,對于男人來說恍若聽到了赦令。
嬰兒癟着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扭着頭不說話,或許是在以這種方式進行無聲的反抗。隻可惜,他抗議的對象已經完全對這一套免疫。
林書渝彎下腰,将主動向他懷裡跳的鼓撈起來,摸了摸光滑的鼓面。
“青蛙,把鼓吐出來。”
名為【青蛙】的生物乖順地發出一聲古怪的“呱”,因為被什麼東西堵着而更像是“咕”。随即,伴随着一陣皮肉擠壓的聲音,整張鼓的表面開始蠕動起來,緩緩地擠出了一隻小鼓。而脫離繃緊狀态的青蛙猛然縮了回去,像是拉開又松手的橡皮筋。
小鼓咕噜噜地滾到了地上,林書渝摸了摸青蛙的頭頂,低聲道:“好孩子。”
青蛙的眼皮鼓了鼓,這是它表達高興的方式。
安撫完可憐的寵物,林書渝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自家熊孩子的身上,一字一頓地喊出了他的全名:“林念,從人家身上下來。”
剛才還在吃吃笑的嬰兒頓時挂上了哭臉,不情不願地從男人的身上爬下,慢吞吞地走到了林書渝的身前。林書渝把手裡的青蛙扔給他,走到了男人的身前,彎下腰和他的對視。
男人驚恐地看着那雙漆黑的眼瞳,就像是看見了吞人不眨眼的深淵。黑發青年注視着他,語調毫無波瀾:“今晚什麼也沒有發生,好嗎?”
關節因為點頭的力道太大而發出咔咔的聲響,男人拼了命地點頭,恨不得用盡渾身解數表忠心,卻在下一秒後頸一痛,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林書渝動作熟練地把人放平,檢查他的脈搏和四肢情況,發現沒有異常後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個鄰居也沒有心髒病。要知道,他從第一個鄰居誤入之後就一直在擔心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
既然對方并無大礙,林書渝很快便根據過往的慣例将鄰居“清理”了出去——大概就是把人丢回隔壁然後僞造成對方是宿醉。
當然,還有二手準備。林書渝将可溶性紅墨水寫好的血信塞到鄰居的口袋裡,确保對方想拿手機時會先拿出這封信。借着玄關處的光可以看到上面扭曲的字體:【不要做不誠實的人。】
一切處理完畢,他拍了拍手掌,腳步輕快地回到了自家院子裡。
院子裡已經空了,無論是青蛙還是弟弟都不見蹤迹。林書渝并不意外這個結果,畢竟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小孩子惹事後的第一反應都是躲起來。于是他心平氣和地推開了屋門,按開玄關處的燈,背身把門反鎖。
一陣寒意爬上小腿,狗的前肢撲到膝窩處,林書渝沒控制住平衡向傾去,一隻手撐住門闆,另一隻手頭也沒回地将湊上來的人臉按了下去。
“面面,不準舔我。”黑發青年眉頭皺起,在扭頭看到今天自家狗的臉是哪張後頓時皺得更緊了。
“——尤其是你頂着這張臉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