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對方是隐蔽類的術式,能把自己全身的咒力都藏得幹幹淨淨,不漏分毫?
夏油傑思索着,就感覺到身邊又站了個人。
他意外看去,居然是冥冥。
夏油傑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冥前輩。”
“不用這麼客氣,夏油君。”
紮着白色高馬尾的咒術師饒有興味地看着這場即将開始的比試,“你也發現了吧?”
“冥前輩指什麼?”
“這位校長沒有咒力這件事。”冥冥說,“其他人也看出來了哦。”
夏油傑聞言掃視周圍一圈,才發現這裡多了很多觀衆。
高專的其他學生不知道何時都默不作聲地聚圍了過來,顯然也在好奇這位校長的能力。
是與衆不同的術式?還是特殊的天予咒縛?
訓練場的中央,黑發的劍修聽完了五條悟的話。
雖然不理解這孩子為什麼要在比試前介紹自己的能力,但為了表示尊重——
黑發的劍修,瘦長冷白的手指自虬枝上閉合的殷紅花苞劃過。
“嗵嗵”。
它們開放。
殺機與生機,最矛盾的二者卻在這一刻共生并存。
李清晏語氣一如見面時的平靜。
“我主修,蒼生道。”
同一時間,私人醫院高級病房。
紫色眼睛的少女正靠在床頭打點滴,半阖着目,安靜得像是睡着了。
「胭胭,你不會真的打算動全力吧?」
“嗯?”
「不行不行!」099語氣驚恐,「會把五條悟打成一團軟糯可口的喜久福的!」
莫胭想了想,中肯評價:“那很好吃了。”
「确實,聽起來是很好吃……不對,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啊!」
099能監測到劇情之眼的動向。
它們正在向訓練場的位置靠攏,觀測并錄入這裡發生的一切,但隻要一不留神就容易遭到反噬。
作為高維度的科技産物,系統不在乎重要角色會有怎樣的結局,但宿主的生命很重要。
因為這是它選中,也選中了它的人。
她是099在這個世界中唯一的錨點。
莫胭明白它未盡的擔憂,沒有過多言語,隻是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熱乎乎的翅膀,語氣溫柔而平穩。
“放心。”她有分寸,也有信心。
莫胭想,在劍主眼裡,這是一場長輩對小輩的單方面教導。
她過分強大又過分坦然,讓人難以生出不好的猜測,更不會覺得德不配位。
高專訓練場中。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劍氣,五條悟的腰背似要被凍得發僵,少年胸腔卻在因興奮不斷顫動。
他的喉嚨燒得焦渴,咒力奔流向全身。
五條悟沒有急着使用術式,但他率先動了。
白發咒術師的攻擊速度很快,很重,又格外敏捷,但每一下都被黑發少女穩而輕地接住。
隻是短短幾個呼吸就交手幾十招,在旁觀者看來,他們打得不相上下。
但隻有五條悟知道,對方根本就沒出全力。
她隻是在不間斷地給他喂招。
明明是一根從腦後拔下的紅梅枝,是再基礎不過的劍式,卻一道比一道淩厲得心驚。
可惡。
五條悟暗暗咬牙,說什麼不留餘力這種話……結果還是被放水了。
好丢臉。
這家夥!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強啊!?
汗水順着五條悟的下颔滴落,濕透的雪白碎發黏在他的額角,他呼吸急促,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真是的……倒是給我動真格啊!”
“術式順轉·最大輸出,蒼!!!”
高專結界的警報刺耳,但誰都無暇顧及。
如果五條悟是動——那麼李清晏就是靜。
“萬物無一不可被斬斷,其中自然也包括你的無下限術式。”
梅枝擡起,落下。
她平靜開口:“斷。”
蒼藍的能量團在這一刻消散幹淨,但它沒能抵消去那股力量。
劍氣如海浪般裹挾向整片訓練場,而身處中心位置的五條悟感受最深。
他仿佛被一道道鋒利的劍氣鎖定,寒毛直豎,生命受到威脅發出警報,刺激得他的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緊縮,體表咒力流動在越來越快。
圍觀的庵歌姬突然皺了下眉。
是她的錯覺嗎?
她拽了拽冥冥的袖子,欲言又止,“等等,我怎麼感覺五條他……”
庵歌姬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的少年再度做出了一個手勢。
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手勢。
五條悟在想,這是什麼感覺呢?
對上強敵的熱血沸騰,放棄一切戰鬥的酣暢淋漓,被利器緊貼住心髒的緻命感。
剛被評定特級後,五條悟最大的苦惱就是未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術式。
即使和家入硝子請教,也會被對方抽象的教學方式打敗——那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誰聽得懂啊。
他一直在思考學習反轉術式的契機,但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就像一層遲遲捅不破的紙膜。
五條悟的神色在肉眼可見地越來越認真。
試一次。就試一次。
反正也不會輸得更厲害了。
“我說,好歹認真點啊!”
五條悟并攏食指和中指,“術式反轉——赫!!!”
腎上腺素在飙升,在沸騰,大腦運轉得像是馬上就會燒壞,咒力輸出不斷增加。
他的指尖凝聚出暗紅的能量球,縮成極小的一點,向四周散發出強烈的,毀滅性的斥力!
成功了。
比蒼更加強大的赫。
李清晏望向五條悟興奮的神色,無聲地彎了彎唇:“好孩子。”
要她認真點嗎?
她沒有動身,也沒有避開,隻是再度擡起那截紅梅枝,再度劃下。
嘴唇開合。
“劍式,雪滿山。”
白。鋪滿了視野的白。
所有人的視線在那一刹被白茫茫占據。
那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讓人在那一刻喪失所有語言,大腦中樞不再處理任何畫面信息,隻能任由自己被其籠罩。
漫天風雪攜着刺骨的劍意,如蒼白的巨獸,輕而易舉吞掉了那一顆暗紅的“赫”,卻在落在他們頭頂,肩上時安靜融化。
盛大的幹淨,潔白,将天地覆為一色。
無論是誰,他們都在努力睜大眼去看,每一個人都忘記了要警惕這反常的景象。
他們隻是發自本能地用自己的肉眼去記錄這一生可能隻能見一次的劍式。
那個人站在天和地之間,如裹于山間白雪中的孤鶴,綿延千裡的寒風。
極黑的發,潔白的衣。
身上披系的鶴氅自邊沿到胸口是朱紅的梅花紋,是這片皚皚的白中唯一的豔色。
冷冽,孤寂,荒冷,大道無情,卻又有着一種分不清的溫柔,似嚴寒中呼出來了一口暖氣。
如夢似幻,如困如縛,虛虛實實,在一場大雪裡分辨不清,卻足以讓他們将這個畫面刻在心裡銘記一生。
雪落在五條悟的發頂,融為一體,他說不出話,隻是突然意識到——也許他還是不一樣的。
并非和其他人沒有區别。
可是她沒有多費口舌來安撫他,而是用一枝梅,在春夏之際為他下了一場雪。
劍主俯視着脫力地坐在地上,呼吸不勻,怔怔擡頭注視這場雪的少年,嗓音也似被雪浸透。
但絕不會有人認為她是冷酷的。
“你輸了。”
她用紅梅輕輕點了一下五條悟的額頭,觸感微涼,攜着淡淡的梅香。
李清晏明明沒有在笑,語氣裡卻帶着溫和。
“該喊我老師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