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能感受到心裡的火不但沒有熄滅,反而在越燒越旺。
連他自己都想不通為何會這麼窒悶和不悅。
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就像是他從未在其他人面前吃過癟一樣。
明明以前隻要打一場就能将心裡的不痛快給打消得幹幹淨淨,但現在他打了一架還是不開心。
貓為了喜愛的毛線球和其他貓亂七八糟地打了一架,渾身變得髒兮兮,污糟糟,驕傲地甩了甩毛,一回頭想要叼起那隻毛線球,卻發現它其實不隻和自己玩,它還有很多貓!很多很多貓!
想不到該怎麼解決,好像打幾架都不管用,便忍不住有點氣急敗壞。
啧。
五條悟雙手插兜,眉頭還在下壓,壓出深深的皺痕。
這不就像是無理取鬧的小屁孩一樣嗎?他才不是這種人。
自從很小的時候後,他就鮮少生過這樣的悶氣了。
又煩又新奇。
夏油傑一身是汗,打得暢快,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将他從心不在焉中拉了出來。
“悟,還不打算說嗎?”
五條悟沒好氣地瞪他:“說什麼?”
“新宿任務裡發生了什麼才讓你這麼魂不守舍?你救了她?”
夏油傑随意地猜。
五條悟:“……”誰救了誰?
救李清晏?他嗎?
五條悟面色古怪,忍不住瞄了訓練場邊緣和家入硝子說話的劍主一眼,覺得對方應該沒聽到這句話。
他悄摸摸松了口氣,用手肘惡狠狠捅了夏油傑的腰一下,“怎麼可能啊!”
非要這麼說,反過來還差不多吧?
不對……五條悟惡狠狠地想,他才不會堕落到要對方援救的地步!
夏油傑納悶:“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總不會是她祓除了咒靈吧?”
“哈,你不是都猜到了嗎裝什麼……等等。”
五條悟愣了愣,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好友,沉默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傑,你不會覺得她是普通人吧?!!”
夏油傑也沉默了一下,疑問道:“……她不是嗎?”
他又向李清晏的方向看了一眼,卻在轉過去時就被對方準确地捉住視線,因為尴尬僵在了原地。
……就算沒有咒力,這種洞察力也很驚人啊。
“當然不是啊!咳咳。”
五條悟有意識地放小聲音,“哪個普通人能在一秒内祓除三隻特級咒靈啊……?!”
更别說東京地區的咒靈全都因那一劍的餘威蕩然無存——
這也是他們這一周難得這麼悠閑的原因。
夏油傑:“……”
夏油傑:“?”
沒來得及吐槽好友激動的态度,他那雙總是習慣性眯起來的眼睛在這一刻瞠大,連大腦都因為這句話罷工了一秒。
他顧不上尴尬,又唰地一下扭頭看向劍主的位置,愕然地發現她在走向自己。
更準确而言——是走向他身側的好友。
李清晏開了口,說起的卻是一件小事。
“你好像到現在都沒喊過我老師。”
望着面前年輕的白毛咒術師,她心平氣和地問出這個問題,“是覺得我不夠格?”
李清晏剛剛在和家入硝子聊五條悟。
"不用管他的,老師。五條會自己哄好自己的。"
棕栗子色短發的少女穿着白大褂,夾着煙沒點燃,嗓音也透着一股懶沙沙的味道,她補充,“即使生氣也沒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他向來不愛記仇。”
李清晏沉吟:“還是要哄的。”
“诶?您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無礙。我早年習慣了照顧孩子。”
家入硝子怔了怔,低頭笑笑,将沒點着的煙捏成一團,丢進垃圾桶:“好吧。”
她輕歎,“……還真是溫柔呢。”
讓人忍不住想要依賴。
五條悟瞠開那雙顔色銳利,明亮的蒼藍眼睛,露出意外的神色。
什麼啊。
說他沒喊她老師,她不也沒喊他的名字嗎?
夠不夠格這個問題也不是他說說就能算的吧?
他在心裡埋怨着,原本郁悶的心情卻像是被牛奶泡軟的面包般膨脹起來。
五條悟不自覺揚起了一個張揚的笑意。
他回答:“哈——這麼想要我喊你老師?沒問題哦。”
“再和我打一場,我輸了就喊你老師,怎麼樣?”
上回被抓住後頸讓五條悟至今耿耿于懷,如果能有機會再和對方交手,他絕對不會錯過。
他說完頓了頓,還不忘強調,“這回不許再抓我後頸,要用全力。”
李清晏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
兩人一左一右站上訓練場。
李清晏卻沒有如他所想般拔劍。
她伸手取下腦後的紅梅枝,橫貫在身前,動作随意。
五條悟的臉垮了垮:“……就用這個?看不起我嗎?”
李清晏瘦長的手指在那截虬枝上顯得愈發潔白。
她說:“劍是對敵人的。”
五條悟戰術後仰:“哈?”
李清晏沉吟,用一種商量的口氣說:“如果你不喜歡它,我也可以用一位故人送我的扇子。”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語氣裡多了點五條悟聽不懂的情緒。
“雖然很久沒用了……但不至于生疏。”
五條悟挑高眉毛:“扇子?”
應該不是咒具。又是類似劍的武器嗎?
真是讓他更加好奇天光是什麼組織了……但一點痕迹都查不到,頭疼啊頭疼。
比起對早就陳舊的毛線團推來推去,五條悟還是對李清晏話裡提到的“故人”更感興趣。
說到這個詞,她的表情依舊無波,但他敏銳地發現了不一樣。
就像是看不清、摸不透的霧裡透出的一丁點縫隙,引人不自覺去探究。
五條悟從中窺到了李清晏強大而莫測的外殼下沒能展露出來的内裡。
如同凍層裂開道道縫隙,露出了潛遊在底下的巨大黑影。
那位不知身份的故人對她很重要嗎?
不然為什麼是這個語氣?
“不用。”五條悟好奇的是另一個問題,“但如果那個扇子被我打壞了,你的朋友不會生氣嗎?”
李清晏被問得怔了怔,啞然失笑。
“你倒是很自信——不會。”
五條悟眼睛亮亮的:“他不會生氣?”
李清晏握住梅枝,語氣笃定:“是我不會讓它被你弄壞的。”
五條悟:“……哈?”
好像又被小看了啊。
自心髒處生出來的,躁動不安的戰意,在這一刻抵達頂峰。
“這麼肯定啊——那就開始吧?嘛,這樣的開頭真是傻乎乎得讓人受不了。”
五條悟推了推小墨鏡,抱怨了幾句,銀白的睫毛輕顫,“我的術式類似收束的無限級數,靠近我的物體速度會越來越慢,永遠無法觸碰到我,将術式強化,就變成了無下限……
總之就是這樣,聽起來簡單,但其實超累人的哦?”
他慢慢俯低身體,流動在表面的咒力操控細微到可怕的程度。
五條悟構築起無下限術式。
“再讓我試試吧——這次全心全意打開的屏障,還會不會被你擊破。”
白發的咒術師年輕氣盛,語氣昂然。
這是術師間的【束縛】。
以公開情報為代價,換取咒力輸出的暴增,自報家底提高術式的效果,也就意味着——
“真的假的……”
夏油傑将手掌搭在眼前,望向訓練場中央驚歎,“悟動真格了。”
他從沒見到五條悟會在戰鬥中露出這副如臨大敵,全力以赴的模樣。
作為同期,好友和搭檔,夏油傑看得更多的是這位五條家的神子一副懶洋洋的表情,無下限術式一開誰也不愛,能讓他專心打一場都是對手的奢侈。
他不由自主又将目光轉向站在對面的白衣少女。
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咒力的樣子。
但能被好友親口認證在一秒内祓除三隻特級咒靈,不可能是普通人。
難道是因為他沒有悟的六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