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儀殿,延和殿,還有坤甯殿。
以前的薛含桃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接連走進這三座天下最為尊貴的宮殿,并不止一次。
她的表現又比之前好了一些,背挺的很直,走的步子也是不大不小剛剛好。
“薛娘子,皇後娘娘就在殿中,奴婢未經傳召不得進去,您請吧。”坤甯殿的宮人将她帶到殿門處,僅留下一句話,接着便悄無聲息地退至一旁。
坤甯殿整體比薛貴妃的柔儀殿大氣,殿門更高,她鼓起勇氣走進去,默默覺得自己是一隻昂首挺胸的小螞蟻。
她與世子的婚事已經成了定局,無可更改。薛含桃想着自己如今要見世子的親姑母,不可以給世子丢臉。
對,還要笑,阿姐說面對崔皇後要少說多笑。
于是,她的一雙眼睛和嘴角都彎起來,很讨人喜歡的樣子,遮住心中越來越多的忐忑與不安。
行至坤甯殿的殿中央,薛含桃跪了下來,用進宮幾次勉強學來的經驗,拼盡全力做出了最标準的禮儀。
她的頭抵着兩隻平鋪的手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
“民女薛含桃,拜見皇後娘娘,祝願皇後娘娘永遠開心快…”
“娘娘,您快聞聞九娘新炙好的茶餅,雨後摘下最嫩的茶尖,每一粒都經過百遍的清洗,烘曬,最後揉制成這麼一小團,再放在文火上慢慢地炙,可謂是留香悠久。”
一個身影忽然又再自然不過地出現,攜帶着馥郁的香氣和動聽的聲音越過薛含桃的身邊。
明明她很不禮貌地打斷了他人的話,可是這殿中的每一個人就像是沒有發現一般,熱情、親昵地稱呼她為九娘子。
“誰人不知九娘子手巧,炙的茶餅京城中人人都贊不絕口。”
“果然是雨後新茶,瞧瞧這嫩綠的色兒,九娘子好心思。”
薛含桃仍舊跪在地上,從她的角度僅僅能看到少女飄動的裙袂,以及腳上鞋子鑲嵌的珍珠。
很大很圓,閃耀着柔潤的光澤,每一顆都映照出她傻愣愣的眼神。
沒人注意到她,也沒人喚她起身。
薛含桃仿佛成為了這裡的透明人,聽着少女細數炙烤茶餅的過程,聽着宮人對少女毫不吝啬的稱贊,也聽着一個威嚴又不失溫和的聲音在詢問少女有多久沒見她的大表兄了。
“以前住在姑母那裡是和表兄天天見的,自從九娘及笄便見的少了,上一次見表兄還是表兄去樊州之前。娘娘,您怎麼問這個呀?莫非是,是表兄要來這裡嗎?”
少女含羞帶怯的聲音傳入薛含桃的耳朵時,她的手臂開始變得酸澀。
樊州啊,那這位九娘口中的表兄就是……原來她是世子的表妹。
“不錯,今日伯翀上朝,本宮便命人守在文德殿外,等他下了朝就過來。”威嚴的聲音微有停頓,仿佛這時才想起殿中還有一個人的存在。
崔皇後笑着道,“瞧本宮這記性,還有你們也該罰,怎麼不提醒本宮薛貴妃的妹妹已經到了,快扶她起來。”
兩名宮人上前,薛含桃沉默着站起了身。
忍着軀體的不适,她微微擡頭,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被打斷的話說完,“祝願皇後娘娘永遠開心快樂。”
也正是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了崔皇後和那位九娘子的長相。
崔皇後不愧為一國之母,生的端莊的鵝蛋臉,眉眼雖然能看出有了年紀,但仍舊不減婉麗。
至于陪侍在她身旁的少女,清新怡麗,鮮豔嬌嫩,讓人想起雨後的新荷,一身粉裙青襦,美的不似人間俗物。
真是很美啊,渾身的氣質也十分高雅。
薛含桃反應遲鈍地扯開唇角,也朝她笑笑。
“原來你是薛貴妃的妹妹,我姓曹,家中排九,你以後就和她們一起喊我九娘子吧。”曹文真瞥了她一眼,目光發現那支鸾鳳珠钗,才勉強咽下了快要沖到嘴邊的輕蔑嗤笑。
她想,不會有人想到最後嫁給大名鼎鼎崔世子的人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女子,普通醜陋,連她身邊最低等的侍女都比不過。
若不是薛貴妃生下了皇子,這樣上不得台面的女子恐怕一輩子都不知道定國公府的府門朝哪兒開。
曹文真内心生出巨大的憤怒與不甘,姑母早就和她說過不止一次要讓表兄娶她的,皇後娘娘也樂見其成,哪料最後出現一個卑微的農女!
“九娘子。”薛含桃從善如流,照着喊她,因為看出她對自己的不喜,語氣有些幹巴巴。
見此,曹文真再也無法忍受,冷下一張臉,扭頭轉向崔皇後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娘娘,表兄究竟什麼時候到啊?”
崔皇後安撫地拍了拍曹文真的手背,讓她再等一會兒,“本宮知道你心系伯翀,念着想見他一面,所以就讓人傳你入宮來,滿足你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