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含桃坐在鏡前,左右挪挪屁、股,渾身地不自在。
她小心翼翼地觸碰袖子上的金線,在果兒看過來的時候,指尖飛快地縮了回去。
“好了,果然還是得裝扮,娘子現在才像是貴妃娘娘的妹妹。”果兒望着鏡子裡面的小美人,滿意地拍了拍手。
黑一點不要緊,多敷點粉就白了,再描一對細細的柳葉眉,點上鮮豔的胭脂,看上去就很像樣了。
“這樣真的不會叫人懷疑了嗎?”薛含桃糾結,鏡子裡面的人也跟着她做同樣的動作,肢體僵硬。
“不會,娘子把心放進肚子裡,我這可是宮裡的手藝。”果兒自信滿滿,她的手藝是胡姑姑都笑着誇過的,說是看上去喜慶。
“那……好吧。”薛含桃再看一眼,心裡還是覺得很怪,她的臉太白,唇上的胭脂又太紅,好似……好似戲文中橫死的女鬼。
不過女鬼都是穿素白色的衣服,她稍稍垂下頭,自己身上是阿姐賞賜的新衣,織金絹紗上衫,散花如意長裙,一看就珍貴非凡。
有些枯黃的頭發也不再是用一根簡單的紅繩綁起來了,果兒為她梳了一個靈動的垂挂髻,兩邊簪上精緻的珠花,嗯,不打量她的臉的話,很漂亮。
臉上又蒙上一層面紗,薛含桃低頭同相依為命多年的大黑狗說話。
“阿兇,你在家裡要乖乖的,我和果兒姐姐很快就回來了,晚上給你煮你最愛吃的肉骨頭。”
“嗚。”
大黑狗支起上肢,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背,眼神帶着濃濃的安撫意味。
薛含桃心頭的沉重微緩,朝着鏡子裡面陌生的自己揚了揚唇。
她在心中說道,沒什麼可怕的,曾經的她連死亡都撐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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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坐上租來的馬車,躊躇不安的人反而是果兒。
“娘子,我們自己去打聽是不是不太好啊?其實,不如讓娘娘……”果兒的話說到一半被打斷了。
薛含桃搖搖頭,掩下心頭的幾分愧疚,“阿姐才生下小外甥沒幾日,要靜養補身,不能再為我的事費神。阿姐說要為我找一戶好人家,我先去找官媒了解,到時就可以讓阿姐省心。”
她昨日從定國公府回來後,告訴果兒薛貴妃有意為她籌辦婚事,果兒并未懷疑。然後她又說自己想先找官媒了解京城适齡的未婚郎君,果兒今日便幫着她打扮,和她一起去拜訪隔壁巷子的王牙媪。
明面上為了自己打聽年輕郎君,可實際上薛含桃是為了替自己的救命恩人崔世子尋得一位兩情相悅的美嬌娘。
她初來乍到身份低微對京城一無所知,官媒就是她打聽消息最合适的渠道。
果兒姐姐雖然身為宮裡的人也定然知曉許多,但她畢竟是阿姐薛貴妃的人,薛含桃不能讓她察覺自己的意圖。
她知道這麼做會辜負阿姐的好意,然而,不配就是不配,薛含桃實在不能昧着良心“玷污”救命恩人。
阿姐對她的好她定會報答,可嫁給崔世子,不行。
“娘子說的有理,我們先有準備,以後才不會被一些纨绔蒙蔽。”果兒深以為然,貴妃娘娘久在宮中,派人去打探還不如她們親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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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一處兩進深的庭院内。
宋熹陪坐下首,聽着劉縣令告誡他在國子監應該如何如何行事,眼中閃過一分極淺的不耐煩。
若非為了那個監生的名額,他不會主動認劉文保一個縣令為座師。
“宋熹,這些話你都聽明白了嗎?”劉縣令捋了捋颌下的幾根胡須,語氣威嚴。
“老師您的教導,熹時刻銘記于心。”青年當即起身,拱手深深作揖。
“好,孺子可教!”劉縣令看了人一眼,心裡對他的出身雖還是不怎麼滿意,但覺得這麼短的時間他能和邱侍郎的兒子攀上關系,也不是不能松口他和女兒劉金眉的婚事。
畢竟,女兒喜歡他,又實在沒有别的出路。
“老師,邱兄說有時間想到家中做客,您看哪一日合适?”宋熹裝作沒發現劉縣令衡量的視線,含笑問道。
“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邱公子要來做客。自是哪日都可以。”劉縣令當即激動出聲。
……
宋熹剛走,劉金眉就迫不及待地從房間外頭跑了進來,抱怨劉縣令為何不提自己和宋熹的婚事。
“他現在是國子監的監生,和吏部侍郎的兒子稱兄道弟,難道還不能娶我嗎?”
劉縣令一臉不悅,呵斥女兒性子急躁,“你倒還敢說,宋熹身上是有婚約的。”
“宋熹早和那個野丫頭退婚了。”劉金眉不以為意,那個野丫頭雖然沒有如她所願被關到餓死,但她能摁住人一次就能摁住第二次,“爹你不是派人跟去看了嗎?她要是真的有靠山怎麼還巴巴地住着賃來的房子。她能騙得了她隔壁的幾個商婦難道還能騙我們,她那個姐姐嫁的不過是個卑賤的行商之子。”
劉縣令皺眉,他在意的不是那丫頭的姐姐,而是定國公府護衛口中的方爺,一個父母雙亡的鄉野丫頭怎麼和定國公府的人扯上關系的。
他現在靠着和崔世子可憐的一點接觸诓住了吏部侍郎之子,可不能有任何閃失。大周朝向來重文輕武,豐縣救災不利,他僅僅是被免職,隻要把關系活動好了,不愁再到下一個地方做他的父母官。
“爹若實在想知道,不若就把那個野丫頭抓來一問。”劉金眉認定了薛含桃在騙人,無所顧忌。
“不可!還是讓宋熹去問她吧,問清楚了我們才好行事。”劉縣令心道,若她口中的方爺本事不錯,就讓女兒賠罪拉攏那個野丫頭,若确實在騙人,他何必花心思在一個孤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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