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滿城鬧得沸沸揚揚,不明所以的路人盯着唾沫星子橫飛的說書先生,說書先生抿了一口茶,驚堂木一拍,将昨日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燕帝沈昭靜要挖他親爹的墳。
沈钰知道沈昭靜對沈家人都含着恨,但她沒有料到沈昭靜恨到這種程度,她提着劍站在父皇的陵寝前,沈昭靜不徐不緩地翻身下馬,身後的太監搬過來一把太師椅,沈昭靜翹着二郎腿,絲毫沒有把這個拿着能抹他脖子劍的姐姐放在眼裡。
“沈昭靜,你瘋了。”沈钰怒斥。誰知道沈昭靜聽見這句話笑的前仰後合,他拊掌:“好阿姐!誰告訴你我姓沈的?”
對上沈钰決絕的目光,沈昭靜揮手屏退下人,讓他們都退得遠遠的,他忽然說:“阿姐,你是曉得我母妃的,她是你們口中的前朝餘孽,是勾引你們大梁皇帝的孽障,而我是個孽種生的孽種,我母妃該死,我也該死。”
“阿姐,你應該理解不了,你是千嬌萬寵着長大的,還有那個沈佑,你們還沒生下來就被所有人所期待,但是我不一樣,所有人都想我死,所有人都認為我會反梁複燕。”沈昭靜聳了聳肩,“不過,那些個老家夥也總算說對了一件事——流着前朝血脈的我,活着就是你們大梁的禍患。”
“所以,就算你現在已經成了大燕新帝,還是要讓父皇死後都不能安甯嗎?”沈钰斥責道,“沈昭靜,你這是罔顧人倫!這可是你都父皇!無論如何你都流着他的血!”
“啊。”沈昭靜狐狸眼半眯着,“我倒真希望我是個與侍衛厮混生出來的野雜種。”
這樣對自己母妃不恭,對自己父皇不敬的混賬話,沈昭靜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沈钰額角青筋暴起,她手心出了些許汗,劍柄有些濕滑。
“阿姐,你知道亡國公主是什麼下場嗎?”沈昭靜走上前,沈钰把劍架在了沈昭靜脖子上,沈昭靜用兩根指頭輕輕推開,他說,“看我母妃就知道了,被沈韶那個狗東西打着厚待前朝遺孤的名号,圈養在深宮裡,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最後被人毒死。”
“阿姐,你說,你跟着沈佑他們南下之後,你會是什麼下場?”沈昭靜繞到沈钰身後,毫無規矩地坐在墓碑旁,“是被沈佑送去蠻夷和親拉攏盟友,還是随便指給哪個忠心耿耿的朝臣以示嘉獎,再或者送給大燕的皇帝當求和的禮物啊!”沈昭靜笑得前仰後合,沈钰罕見地沒有斥責他,出去最後那一句胡鬧話,前面種種,哪一個不能是她沈钰的下場。
“我記得阿姐你已經二十有九了,不過,和親或者撫慰臣子的禮物,管它新舊呢?”沈昭靜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他站起來,踩在沈韶的墓碑上,從靴子裡抽出一個匕首,狠狠插了進去。
沈钰又何嘗不知自己的命運,寵她的父皇被沈昭靜踩在腳下,愛她的母妃命在旦夕,她能指望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嗎?即使沈佑是個重情義的,朝臣會答應嗎?戰敗落入下風的大梁會應允嗎?她可是大梁唯一的公主,她出生就是要給自己的弟弟鋪路的,更别提這種國破家亡的時刻。
她去求宋知書,何嘗不是抱着一絲希望,希望宋知書給她一個容身之地,希望她能憑借着年少的情誼,為自己謀求一個出路!
可是,宋知書,他不會被小情小愛裹挾,是她一廂情願了,早該與君長訣。
出生時國師批命,她用一生去反抗,她愛上宋知書,她反抗父母給她安排的姻緣,她就算是死,也不願意落得成為他人墊腳石的下場。
“來人!把這個破墳給孤砸了!”沈昭靜越過沈钰,他衣角掀起陣風。侍衛與太監魚貫入場,從沈钰身旁掠過。
身後傳來霹靂啪喳的打砸聲,沈钰把劍放在自己脖頸上,她擡起頭,遙遙望向南方,似乎在與為她批命的國師容與抗争。
尖銳的劍鋒劃過她的脖頸,她不屈服地昂着頭,她不信國師批命,她不認命!
沈昭靜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他回眸,沈钰笑着,了卻了自己的餘生。
“阿姐!”
沈钰耳邊嗡鳴,她看着向她奔過來的人影,小小的沈昭靜難得有與她親近的時候,她也不喜歡這個孽障,但是這是與她血脈相連的弟弟。
人的感情永遠都是這麼複雜,沈昭靜竟然也會為這個所謂的阿姐有一瞬間的慌了神。
沈钰死了,沈昭靜對外宣稱她是替那個懦夫沈佑殉國,後來,他以鎮國公主的規格把沈钰葬在了大燕與大梁的交界處。
三人的父親,大梁的開國皇帝沈韶的陵寝被沈昭靜砸了個稀巴爛,砸完之後,沈昭靜獨自坐在墳頭癡癡地望着南方。
星河流轉,他不懂,國師大人不是最看重沈韶嗎?那為什麼沈韶的墳都被砸了,國師大人也不回來再看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