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九月,一陣風吹過,整個黃土高原都染成了一片金黃,榆槐村生産隊在川道種了十幾畝水稻,正在組織人手收割。
這收水稻說起來也不算重活,但天氣悶熱,頂着一天的大太陽彎腰割水稻,雙腳就陷在淤泥裡,屬實是難熬。
老蘇家幾個妯娌都在川道裡割稻谷,男人就負責把割下來的稻谷給收到稻場上去,鋪平齊整,再用梿枷一遍遍的拍打,這樣稻谷就能從稻杆上脫落下來了。
這打下來的新鮮稻谷水分很足,還要再曬上三五天,把水分曬幹之後才能進行倉儲。
喻娟芳脖子上沾了不少稻屑,癢得不行,她将散落下來的碎發撥到腦後,剛想喝口水歇一歇,擡頭就看見棠棠手裡不知道揣了什麼東西,伸長了脖子張望,顯然是在找人。
“你怎麼來了?作業都寫完了嗎?”喻娟芳微微皺眉。
棠棠臉上露出笑容來,“娘,我作業寫完了,這是奶奶蒸的米糕可香了,還在裡面放了糖,你嘗嘗。”
朱老太一共就蒸了十一塊米糕,主要就是給家裡幾個孩子嘗嘗味道。
棠棠舍不得吃,米糕蒸熟後就用油紙給包起來了,想要帶到田裡給喻娟芳吃。
喻娟芳臉上露出笑容來,中午沒吃午飯現下肚子也餓了,她在溪水裡洗幹淨了手,揉了揉孩子腦袋,再把那米糕給一分為二,“一人一半吧。”
“嗯嗯。”棠棠點了點頭,在田埂找地坐下了,小口小口的吃着米糕。
米糕是在米漿裡加了酵母蒸的,口感細膩綿密,微微有些彈性,一口下去甜甜的,大米獨有的清香在口腔彌漫。
從縣城到望鄉村,必須先經過榆槐村,喻曉雲坐着汽車前往望鄉村時,正好看見在川道裡割水稻的喻娟芳,她原本端正的坐姿瞬間變得誇張起來,馬上就叫停了開車的司機。
喻曉雲和七歲的女兒金昌鳳一塊下了車。
“大姐。”喻曉雲微昂着腦袋,得意的勾了勾唇角,“我剛才坐車路過川道,看見一個人影很像你,沒想到走進了才發現真是你。”
說話的時候,喻曉雲的手臂就撐在腰後,像展示戰利品似的顯露着她已經懷孕七八個月的肚子。
喻娟芳因為割了一天稻谷,臉和脖子都被曬得紅彤彤的,穿着一件土不拉幾的深藍色上衣,褲腳挽了起來,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沾着草屑。
喻曉雲再看自己,穿的城裡最時興的裙子,小羊鋁扣皮鞋,一副城裡太太的派頭,她對自己這副碾壓喻娟芳的形象很是滿意。
“真羨慕你啊,我自從嫁到了城裡,就再也沒有沾手這些農活的機會了,長久不幹農活了,手都生了,你是不知道,我那公公婆婆可看重我這一胎了,我想吃什麼就做什麼,什麼活都不讓我幹,知道我想回娘家,還專門找了輛汽車接送我回娘家。”
喻娟芳淡淡一笑,“我看你這肚子圓圓的,說不定這胎還能生個閨女呢!你可真是好福氣,将來能有兩個女婿能孝敬你這個當丈母娘的。”
喻曉雲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她最忌諱别人說她肚子裡懷的是閨女,“大姐是不是眼神不好?我這懷孕以來,天天就愛吃酸的,見過的人都說我肚子裡肯定懷的是個男娃!”
喻曉雲目光落在棠棠身上,有些誇張的捂住了嘴,“這個小姑娘是?”
“我跟老三的女兒。”
棠棠有些摸不着眼前的女人跟她娘的關系,不知道該怎麼叫人就沒開口。
“看這個小姑娘模樣長得真标志,将來一定像你一樣勤快能吃苦,我愁着呢,我這女兒從小被她家裡人嬌慣壞了,那衣服過兩個月就得新做一回,吃食也是挑着最精細的,将來也得找一個跟她一樣吃城市商品糧的男人才行,想想我都頭大!”
旁邊的小姑娘大概六七歲,跟棠棠年紀差不多,穿着一件紅豔豔的花襯衣,膚色偏黃,單眼皮,眼睛向外凸,塌鼻梁,雙臂環抱下巴微昂,眉眼間滿是看不起人的神色。
“昌鳳,你這孩子,平時在家裡伶牙俐齒的,怎麼到了跟前反倒是不會叫人了?叫大姨!”
“金昌鳳?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實在的名字。”喻娟芳聽見這個名字,差點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喻曉雲也算是上過兩年學的,沒想到她能給孩子取這麼土氣的名字,跟孩子身上那件嬌豔的紅色花衣裳也算般配。
喻曉雲臉色不太好看,閨女的名字是她奶奶取的,她沒有一點決定權,甚至連她肚子裡的孩子都早就給定好了金昌龍的名字。
……
忙了兩天,總算把稻子給收完了,趁着大太陽暴曬了幾天谷子,總算可以好好歇一口氣了,人都要累壞了,已經臨近中秋,朱老太破例拿出一塊五毛錢,讓蘇老大一早就去割回來了兩斤新鮮豬肉,讓大夥吃頓好的。
那豬肉是一整條肥多瘦少的五花肉,肥肉部分瑩白似玉,足有一指多厚,油脂仿佛快要沁出來,光是看着就知道這肉做熟了一定好吃。
家裡幾個媳婦輪流做飯,今天正好輪到了喻娟芳,她打算把這個肉給做成回鍋肉,再摘幾顆青菜燒湯,剛從菜地裡拔了幾根蒜,就看見大嫂張桂香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