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向來隻注重成績，平日裡不怎麼重視體育，一周兩節的體育課經常被語數英三科的老師輪流霸占着。平時不鍛煉，身體素質當然不好，那個總愛跟别人炫耀孩子成績的家長一改往日面目，跑到學校裡狠狠鬧了一通，這兩天教務處發了通知，讓學生會幫忙盯着搞好體育。

中午，姜橪和程潋許青拾一起去食堂吃飯，沈若若被家裡斷了小金庫，也跟着湊一桌，拿姜橪的校園卡刷了一堆辣子雞丁泡椒牛柳，就着這些辣菜，呼噜呼噜地扒白米飯。

程潋慢悠悠喝了口湯，說：“從這周開始，早讀課之前跑八百米，大課間還要跑一千米。一個學生都不能缺，學校抓得很緊。”

她看向許青拾，擔憂的問：“青拾，你行嗎？身體扛得住吧？”

雖然程潋這話純粹隻是關心，但姜橪還是忍不住在心裡吐槽，不是說Alpha最讨厭被人說不行了嘛，這也就是許青拾，要是換了别人，一定以為你在陰陽怪氣。

許青拾無奈道：“阿潋，論體能，我雖然比不上你，但一定是比姜橪要強一些的。”

姜橪：嗯？怎麼又扯上我了？

自從那天沒了初吻之後，姜橪看程潋總覺得有些别扭，眼神不太敢跟她對視。見程潋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趕緊低下頭一粒一粒戳着米飯，咕哝道：“我天天跳舞，身體倍兒棒，跑步而已，沒問題！”

程潋沒有接她的話，又接着跟許青拾聊起學生會的事情。

這話說完的第二天，姜橪就後悔了。

姜橪早上賴了會兒床，冷不丁想起早讀課前還要跑操，在被子裡拱了幾下，揉着眼睛艱難地爬了起來。

陸心梅和姜志坐在飯桌前，看姜橪火燒眉毛似的灌了兩口豆漿，然後捏着隻蝦仁燒麥，甩着書包鑽進了姜槐快要關閉的車門裡。

因為程潋的緣故，他們最近對姜橪的耐心呈倍數上漲。

要擱以前，陸心梅那句“死丫頭”早就罵出來了，如今卻隻當看不見。

姜橪蹭着姜槐的車到了學校，眯着眼睛看了看，遠處的操場上，已經稀稀拉拉的站了幾隊，學生會的人站在最前面，等一會兒早操開始，她們便會統計人數，少一個人扣兩分，再把名字記下來，由班主任打電話去詢問家長學生沒來是什麼原因。

姜橪把書包送回教室，然後跑到7班的隊伍裡，站到沈若若身後。

沈若若正閉眼站着，像在思考人生。

姜橪戳戳她：“若若，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

沈若若正在挑戰站着睡覺，被人一戳，吓了一跳。見是姜橪，她才籲了口氣，說：“我還以為是老楊呢。我剛才在睡覺，被你給戳醒了。”

還有這種技能？

姜橪直樂，又伸手推了推她，“站着睡還不倒，你是不倒翁嗎哈哈？”

沈若若順從地跟着姜橪的動作左右搖晃，說：“是的，我就是不倒翁，看我給你旋轉個180度。”話剛說完，她就撲通一屁股摔在地上，“哎呦”一聲。

姜橪哈哈大笑，趕緊把她拉起來。

隊伍裡的人越來越多，許青拾來的晚了點兒，站在最後面。程潋今天執勤，跟幾個學生會的人一起，站在高一的隊伍右側。

沒一會兒，廣播裡響起了跑操的音樂，學生會的人拿着筆記本開始清點各班人數。

清點完，站在台子上的老師吹了聲口哨，隊伍頓時動了起來。

姜橪跟着隊伍往前跑，一中的學生體育訓練比較少，沒有什麼組織性，一跑起來就散，經常跑着跑着就發現自個跑别的班隊伍裡去了。

沈若若慣常偷懶，拉着姜橪擡腿空做着跑步姿勢，腳步就是不往前邁。

許青拾倒是一直認真跑着，她跑步的姿态很好看，像一株搖曳的青柳。跑完一圈，許青拾和姜橪擦肩而過，偏頭看了她一眼。

姜橪總覺得那一眼别有深意，不免有些發窘。

人家柔弱的許班花都跑了，難道自己要做程潋口中那個不行的人嗎？不可以！

姜橪被激發出鬥志，抛開沈若若，也向前跑去。

一圈，一圈半，本來姜橪還覺得遊刃有餘，可在還剩最後半圈的時候，她漸漸開始覺得吃力。看來實在是不能高看了Omega的體能，連一向柔弱的許青拾跑完兩圈都面不改色，而姜橪，雖然平時也算是經常運動，但這樣不停歇地跑完八百米，便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有人舉起手，面色煞白，吭哧吭哧的說：“老師，我不行了，我、我好像來姨媽了！”

老師嘴角抽搐一下：“你是男的，也能來姨媽？”

沈若若趕緊跟着舉手，做疼痛狀：“老師，我是女的，我來姨媽了，真的！”

老師：“……”

姜橪跑完，額頭上挂着晶亮的汗珠，蹲在地上直喘氣。

程潋拿着兩瓶水走過來，将其中一瓶擰開蓋子，遞給姜橪。姜橪咕咚灌了兩口，擡頭說：“謝謝。”

程潋的領口别着一支鋼筆，筆身折射着初升的日光，在姜橪虹膜上留下一個好幾分鐘都消散不去的光影。眼前這人長着一張很适合偶像劇的臉，即使是這個角度，看起來仍無可挑剔，那精緻的下颌線，淡紅的唇，唇……

姜橪就卡在唇上過不去了，空氣中浮漾着說不出的氣息。

軟軟甜甜，暧昧不明。

姜橪噌的一下站起來，不再看程潋，甩着馬尾跑到了又慢慢集合起來的班級隊伍裡。

許青拾從跑道後面的人群中走過來，站在程潋身邊，瞳孔被晨光映照成更為透明的淺褐色，“連八百米都跑得這麼吃力，大課間的時候還有一千米，姜橪可怎麼辦。”

程潋把水遞給她，許青拾伸手接過，用一種吃醋般的語氣笑着說：“阿潋你變了，你以前都是先給我的。”

程潋眼神微閃：“我看姜橪跑個步累成那樣，怕她猝死。”

許青拾笑道：“别說猝死了，就是她腿上磕破一層油皮你都要緊張死吧。”

被好友調侃，程潋又無法反駁，隻能扔下一句：“我對朋友一直都挺好，你不是也知道。”

就揣着口袋裡的本子回學生會了。

許青拾看着程潋的背影，轉過身，朝7班的隊伍走去。這段時間，她一直抱着隔岸觀火的态度，雖然對程潋對姜橪的心意心知肚明，但并不去直接點醒她。

隻有對方無知無覺，她才能有機可乘。

*

今天的教室裡，迎來了學生們有史以來最精神的一節早讀課。

跑完步，雖然身體疲累，但思緒卻格外清明，連堪稱睡神轉世的沈若若也不困了，跟着音響裡的聽力寫了好幾行單詞。

當然，幾行之後，她就立刻恢複原樣，抱着姜橪的胳膊，肉肉的臉頰貼在她肩膀上，哼唧道：“橪橪，大課間還要跑一千米，怎麼辦啊，不如我們逃課吧？”

姜橪：“不，我要好好學習。”

沈若若：“可是我在南區射擊館的VIP三天後就過期了，如果不用，錢就會被白白的耗完的。去吧橪橪，到時候讓你看看我百發百中的英姿！”

姜橪推開她的小腦袋：“不去。”

沈若若：“哼。”

姜橪：“過幾天我再給你充一個月的VIP，你周末再過去玩兒。”

“那好吧。”沈若若苦着臉，“那我也就隻能待在學校，等着接受一千米的毒打了。”

姜橪還沒來得及吐槽她早上的八百米根本一點都沒跑，沈若若便突然換了神色，手指放在胸前朝姜橪比了個心，喜氣洋洋道：“别忘了幫我充VIP哦。”

姜橪忍不住失笑：“好，不會忘的~”

身邊有這樣思維跳脫的人，還真是給生活增加了不少趣味。

姜橪垂頭繼續寫單詞，程潋給的那瓶水就放在她的手旁，沒喝完，還剩小半瓶。就如同某些情緒，雖然不算多，但當你拿起它時，便會拼命晃蕩，激起波瀾。

大課間的時候，又開始跑操，一千米。

這次有楊佟看着，沈若若的那些理由根本沒用，跑的一臉菜色，快要吐了。

大課間的時間長，不少人因為跑完步就可以自由活動，所以腳步飛快，沖過終點線後便直奔籃球場而去。

姜橪扶着一臉欲吐的沈若若往前跑，沈若若邁腿的次數遠沒有她張嘴的次數多，叽叽咕咕，一千米跑完，姜橪覺得累倒是其次，耳朵卻是真的要起繭子了。

她有些懷疑沈若若是不是裝的跑不了，不然哪來的那麼多力氣說話。

跑完之後，歇了一會兒，姜橪去超市買了點兒吃的。

早上她隻吃了一點東西，早就被這幾次跑步給消耗完了，現在腹中空空。姜橪逛了幾排貨架，看見有新進貨的芝士餅幹，還有虎皮芋泥卷，就都買了點兒，在收銀台結賬的時候，還從旁邊的窗口拿了兩串烤玉米。

沈若若正在籃球場旁的看台上坐着，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看人打球。

姜橪走過去，遞給沈若若一串玉米，自己咬了口芋泥卷，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籃球場上數十個人，有男有女，正在不停地奔跑跳躍，那顆籃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被人猛地跳起來接住，擡手投進籃筐。

“賀琛加油！！”

“加油！”

“太帥了吧……”

看台不遠處的幾個女生頓時大喊起來，激動地小臉通紅，看起來是那個男生的支持者。

賀琛？好像在光榮榜上見過，是高一的年紀第一。

姜橪看了那些女生一眼，這個年紀的少年少女，總是非常慕強，對學習成績厲害的人自帶濾鏡，若是那人再長得好看點兒，便更戳她們的萌點，虔誠的将他/她奉為心中的男神女神。

恨不得天天跟着他們跑。

姜橪吃完芋泥卷，開始啃烤玉米，嘶，這玉米也太老了吧，有點硌牙。

她邊吃問沈若若：“你看上哪個了？”

沈若若：“嘿嘿，不是哪個，是哪幾個。你看那個前鋒，雖然個頭沒有别人高，但特别矯健，跑起來就像隻豹子，還有那個控球後衛，他有非常标準的巧克力腹肌，那個姐姐也不錯，身材苗條，非常靈活……”

姜橪驚了：“你男女通吃啊！”

沈若若：“不，我隻是顔性戀。”

姜橪：“好吧。”

兩人坐在看台上，費勁地啃着石子般硌牙的玉米，沈若若側過頭，好奇的問，“橪橪，你談過戀愛嗎？”

姜橪搖頭：“沒有。”

沈若若：“你不是和程潋有一腿嗎？之前還說你們差點到床上去了。”

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沈若若怎麼還記得。

姜橪一臉無奈，“那都是我瞎說的，程潋怎麼可能看得上我，現在我和她隻是單純的朋友和甲乙方的關系。”

沈若若：“哦。”思維又不知道跳到哪裡去了，又問：“那你接過吻嗎？”

姜橪：“……”

沈若若眯着眼，從姜橪的表情中窺見了事實的真相，語調頓時高了起來：“什麼？你接過吻？和誰？！”

姜橪吞吞吐吐：“沒、沒誰，我又沒談戀愛，能和誰接吻呀。”

“沒談戀愛也可以接吻啊！”

沈若若陷入隻有她還是初吻健在的純潔小O的震驚裡，放棄追問那人是誰，聲音連降幾度，小聲問：“那接吻是什麼感覺啊。”

堅硬的玉米粒卡在姜橪的嗓子裡，差點沒把她噎死。

她的臉徹底紅了，通紅通紅。

姜橪：“……其實除了涼和軟，沒有其他的感覺。就是那一瞬間心跳的聲音很大，像耳鳴了一樣。”

沈若若神色微妙。

姜橪有些後悔說了，總結道：“就是沒有感覺。”

沈若若舔舔嘴唇，略帶憧憬的說：“看你的表情蠻享受的，唉，我也好想試試。”

姜橪：？聽不懂人話嗎，沒有感覺，更沒有享受！

姜橪還沒開口，不遠處的女生就又叫了起來。她們這次不是因為誰進了球，而是因為站在球場邊的兩個人。

其中一人細腰長腿，身材颀長，另一人稍矮一些，手裡舉着個類似信封的東西，像是在表白。

個高的女生伸手接過信封，動作間，衣服前面有束光倏然一閃。她接了信，卻沒有拆開看，隻是屈指将它慢慢地撕成幾片，然後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

姜橪不遠處的女生們都長長吸了口氣，仿佛對被撕情書的那人感同身受。

“唉，程煞神還是那麼冷酷無情。”

“可是無情就是她的魅力，那些上趕着的追求者漂亮妹妹們不愛，偏就愛這種難搞的。你想想，若是能讓這種人為自己屈膝，那該多有成就感啊！”

“也是……”

姜橪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得，雲昭二号。

程潋不愧煞神之名，對每個漂亮妹妹都能狠得下心，絲毫不留情。也不知道學學人家許青拾，雖然拒絕了原身，但是不僅退還了情書，而且言語溫柔，努力不讓别人覺得受傷。

姜橪正感歎着，程潋的目光卻直直朝她望了過來。

那人領口的鋼筆反着光，在姜橪眼前一晃，一閃，探照燈似的，姜橪趕緊把眼皮閉上。

也不知道程潋是不是有什麼雷達，怎麼自己在哪兒她都能看見。

沈若若搗搗姜橪的胳膊，樂滋滋道：“诶，程潋來找我們了。”

姜橪睜開眼睛，她剛剛才和沈若若讨論過初吻，這會兒看見程潋，隻覺得想跑。但姜橪沒能跑成，倒是不遠處那些感歎着“無情是她的魅力”的女生，一見程潋朝她們走過來，立刻吓得一溜煙便跑沒影了。

程潋走到姜橪身邊，在她旁邊的座位上坐下。

沈若若伸出手，隔着姜橪朝程潋遞過去一袋芝士餅幹，“吃不？”

程潋半點不客氣，接過，刺啦一下撕開包裝，說：“謝謝。”

這會兒倒是挺有禮貌。

沈若若舉着沒吃完的那半根玉米，眼神憂傷的感歎道：“程潋，我真羨慕你，總有人排着隊的跟你告白。我也想談戀愛，但是沒人跟我談。”

程潋捏起一枚餅幹，說：“别着急，你挺可愛，會有人喜歡你的。”

這還是剛才那個毫不留情撕碎少女情書的程煞神嗎？

程潋驚了，難道程潋竟還對若若……

程潋實在無法忽略姜橪怪異的眼神，眉頭擰了擰，“你剛才也看見了？”

姜橪：“看見了，說實話，你有點不尊重人了。不喜歡人家可以拒絕，不用撕毀别人的心意嘛！”

若是其他熟悉程潋的人，聽見竟然有人用這種略帶批評的語氣跟程潋說話，定是要吓一跳的。

因為怕程潋暴起打人，他們攔不住。

但程潋現在卻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反而開口向姜橪解釋。

“拒絕自己不喜歡的追求者，不就是要讓她死心嗎？情書我也不是每次都想撕，但是前面的都撕了，如果隻留下一個，那這個人一定以為我對她留情是因為對她有意思。我不想弄到最後，拖泥帶水的。”

這麼一說，姜橪倒是有些理解了。

那些追求者本就對程潋心存幻想，認為自己是能夠征服這個硬茬的天選之女，程潋的态度稍一軟化，她們肯定更要乘勝追擊，難以擺脫。

程潋看着姜橪，語氣試探：“你希望我對别人溫柔？”

姜橪：？關我什麼事啊。

程潋瞋黑的眼珠盯着她，下颌緊繃，姜橪隻好說：“可以溫柔一點點。”

程潋：“好吧。”

連跑步帶吃東西，大課間的時間已經快用完了，沒一會兒，預備鈴響了起來。

程潋還在琢磨着姜橪剛才的話，心想，溫柔一點點，那是怎麼個溫柔法？

沈若若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玉米渣，把吃不完的那半根玉米棒扔進空零食袋子裡，正打算等會兒一起扔了。

程潋卻伸手奪過那個零食袋子，生硬的說：“沈若若，你是個Omega，扔垃圾這種活兒就讓我這個Alpha來幹吧。”

沈若若：？

姜橪：？？？

此時在姜橪的眼裡，程煞神已然改變形象，走向廣撒網的海王路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