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知甯很快就睡着了，但他卻睡得不太踏實。
一開始是剔骨一般的寒涼席卷了他的胸口，尤其是被酒液潑到的位置，止不住的發冷。
他下意識地裹緊了被子，又把床上的玩偶抱着了才稍微好點。
軟綿的被褥像一團棉花，将他整個人都裹進去，胸口的溫度逐漸回升，從一開始的冰冷，到後半夜的灼熱。
喬知甯又把被子踢開了。
還是熱。
汗液從額角滲出，他卻始終無法醒來，夢裡好像有一隻漆黑的爪子把他的手腳都牢牢抓住了，動彈不得，巨大的黑影逐漸朝他靠近，他瑟縮着往後躲，卻還是被擒住了下颚。
黑影張開獠牙，和從前重複過無數遍的一樣朝他咬過來，隻是刹那，喬知甯瞳孔收縮，汗如雨下。他想到了一些已經遺忘但依然能激起心底恐懼的事情。
撲通一聲，他猛地翻身，從床鋪滾了下來。
意料之内的痛意并未襲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溫暖的胸膛，和男人的悶哼聲。
喬知甯終于睜開了眼睛，隻見微弱的日光從窗簾縫隙中滲出來照到被褥上。
剛剛做了噩夢的他還有些迷糊，像兔子築巢一樣，下意識地抱住旁邊摸得着的東西，兩條細長的腿朝外蹬了兩下，不知道蹬到了什麼，隻覺得異常堅硬。耳畔男人的悶哼聲更加沉重，還伴随着難耐的粗喘。
陸清渠和楚回舟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後，同時醒來。
位于床鋪内側的陸清渠率先察覺到了不對勁，強忍着被踢到的蠢蠢欲動的某處，起身把從床上跌落的人抱起來，感受到異常的滾燙溫度後，皺起了眉頭。
“甯甯，你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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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知甯迷迷糊糊地被抱進了柔軟的被褥裡，蠶絲的觸感讓他發燙的身體涼快了幾分，被陸清渠喂了顆藥後，他又被人扶起來喝了不少溫水，迷迷糊糊地看到床前環繞着自己的兩個高大的身影，他再次陷入了睡眠。
這次，夢裡不再有令人戰栗的黑影，反倒是像回憶集錦忽然閃現似的讓他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其實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的身體就挺虛的、受不了折騰。剛剛被送到福利院那會，他總三天兩頭的感冒發燒，有時候是邊哭邊想念車禍去世的爸爸媽媽，有時候是夢到家裡那群可怖的窮親戚，把他扔來扔去的。
福利院外聘的年輕醫師招架不了他，隻能給他喂些好消化的藥物沖劑，如果還不見好就不得不通過審批送到外面的醫院看，打完針再送回來。
再後來，A市經濟飛速發展，許多民營企業争先恐後地通過慈善基金會來營造和維持自己良好的口碑和社會影響力，福利機構、學校、貧困家庭，便成了他們給自己企業鍍金的證明手段。
這些明面上的東西雖然說是層層剝削，但好歹總量是增加了，再怎麼說也有那麼點落到實處上面。
喬知甯所在的曙光福利院，也在被納入基金會扶持機構後，真正迎來了一次大的翻新。
福利院内的各種設施重新整修了不說，醫療設施也更加齊備，除去生活阿姨、活動老師、常規坐診的醫生，甚至還配了一位專業的心理醫生，每周坐診兩天，為福利院的孩子們提供心理疏通。
自那以後，喬知甯便沒生過什麼要去住院的大病，每次普通的感冒或者過敏，總是去醫務室開點藥、打點點滴就好了，再加上平時楚回舟基本上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外傷這些磕磕碰碰的也不曾有。
以前的孩子們總盼着有哪家有錢人忽然來福利院把他們領走收養了，從此過上了少爺小姐的生活，喬知甯卻從來沒有這種期待。
他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把希望寄托到一個陌生的家庭身上，就算是有親緣關系的家人都不一定可靠，更何況那些從前素未謀面，今後也充滿未知的家庭呢。還不如讓他中個五百萬彩票，直接把錢送到他手上來的快。
但可惜的是，中大獎的機會沒落到他頭上，别的機會倒先來了。
八歲那年，他還真有過一次被收養的機會。
來的人是個穿着名貴，留着絡腮胡子的叔叔。
喬知甯已經不記得那個大叔的長相了，隻隐隐約約有點印象，那人身上散發的古怪的香水味。他很不喜歡。
對方隻是看了他一眼，便狂熱地張開臂膀想要擁抱他。
跟八百年沒見過小孩似的。
當然，那次也并沒有被收養成功。
在那個大叔想把他牽走辦理收養程序的時候，有個陌生的少年阻止了這一切。
……
時隔多年後喬知甯還是有些後悔的，後悔自己沒有被成功收養，給自己找一個真正的經濟來源，當時的他隻看到了眼前的安穩，被惡劣的窮親戚迷惑了雙眼，沒有考慮到以後的生活。
畢竟福利院的月度補助隻發放到十八周歲，他又沒有考上大學，助學貸款自然也是沒有，這意味着從今往後，他就需要自己謀生了。
嗚嗚。
靠自己好累，更何況他也沒中到五百萬的彩票。要不是還有楚回舟時不時接濟他一下，喬知甯感覺自己真的要被窮死了。
太不公平了！有錢人家的父母，和五百萬彩票總得有一樣吧。也難怪一年後的他會想到去敲詐霍丞這種不光彩的來錢方式。
人在生病的時候往往會更脆弱，這次發燒，勾起喬知甯以往的一些回憶。好的壞的，幸福的困頓的。但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惴惴不安。
……
意識回籠的時候，喬知甯最先聽到的是兩個男人在房間内來回踱步，以及說話的聲音。
“……燒好像退了。”
“他平時身體也這麼弱嗎？”
“也沒有吧，之前我們住一起的時候我天天看着他，照顧他，都沒怎麼發過燒。肯定是因為被潑了一身酒着涼了。”
“嗯，或許這個工作并不适合甯甯。”
“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