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書琴愣住了。
周圍氣壓瞬低,伴随着雷聲轟鳴,沉沉壓了下來。
“她沒死。”許安啞聲開口。
殷相榮卻是最見不得她這副模樣,一股怒氣湧了上來,她全然不顧許安周身逐漸濃郁的紅色的霧氣,一把揪住她的衣領。
“她死了!”喉嚨太過用力,震得她幹咳幾聲,殷相榮雙手緊握成拳,幾秒後才緩緩松開許安的衣領。
她好像累極了,眼睑上的烏青顯眼,即使在鏡片後也遮不住,“你忘了,沒關系,我講給你聽。基地起飛那天正是圓月時候,溴霧濃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遍地都是異種相殘。她還在下面……”
殷相榮有些發抖:“你和她都呆在實驗室裡,被滿天的異種包圍。後來,你犧牲了她,自己跑了出來,整個基地以她耽誤基地起飛時間為罪名将她除名,從此……”
“史書、生物學刊……再也不會有她的名字,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了,即便她是領導人類打赢人性之戰的先鋒……”
“也許,這就是出頭鳥的後果吧。”她譏笑一聲,“可她明明是英雄,卻讓她曝屍荒野……”
殷相榮仰起頭,用着幾乎是祈求的雙眼看着她,“我要的隻是一個真相,我要的從來隻是讓你想起,她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後面,我都會讓那些人一一付出代價!我從來都不要求你其他!但是……”
“但是連你都忘了。”
許安搖頭後退,後背重重撞上牆壁,血淚從空洞的眼眶落下,她嘴唇顫抖着,想說話,說不出,心髒劇烈跳動,那些鮮血淋漓的畫面在腦海裡迅速閃過,一個又一個人死在她面前。
“我沒有……”
但腦海裡,各種屍體的畫面愈加清晰,那些因為恐懼而瞪大的雙眼、因為異能擠壓而炸成的碎肉……曆曆在目,清晰可見。
天地都是死一片的寂靜,唯有血和屍體源源不斷。
“我沒想忘記的!我沒有忘記!”
“不對,博士……博士她沒死,她隻是睡着了,她隻是在我懷裡睡着了……”
“我現在就去找她……我去找她!我……”
聲音戛然而止,解書琴迅速收手抱住她,這一相觸,才發現許安的身體涼到離譜,像冰塊一樣。
要不是她的嘴唇還在顫抖,無意識地低喃着“博士”“她沒死”之類的話,解書琴都覺得她已經死了。
“殷博士,節哀。”解書琴雖然聽得稀裡糊塗,但也算是懂了大半,她神色憂慮,輕輕将許安放在幹淨的擔架上,才回過頭來看她。
“我們之前受到雷擊,許安沒有防護服,想必是記憶出了問題,博士……”解書琴抿了抿唇,“博士能先幫她看看嗎,至少,她身上其他的傷……”
殷相榮深吸了一口氣,待平靜後,才緩緩走近,“讓你見笑了。”
“至親之人離世打擊往往是常人難以忍受的,你們反應大也很正常……”解書琴有些猶豫,“但我聽你們說的,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是說想讓你放下仇恨,我們都是普通人,隻有恨一些人,愛一些人,才能讓自己成為人。”
“我隻是覺得,在報仇之前,可以先放過自己嗎,博士。您已經為這件事愧疚19年了,不得不說,這比我目前的一生都久了,我的目光短淺,隻能從自己的角度看。要是我因為什麼事情愧疚一生,那我這一生豈不是太無聊了。”
殷相榮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我算是知道,楊歸為什麼這麼看重你了。”
“但這件事又談何容易。”殷相榮邊看着許安的傷口,邊說着,“楊歸視你為己出,他一生未娶,卻給你當爹當媽,他犧牲那天,你就沒有什麼不忿?”
“那自然是有的。”解書琴歎了口氣,“但我也在努力了,我不可能扛着炮把地上的異種全炸上天,但比起以前,我可以多殺一倍有時候甚至是兩倍的異種,這樣累積,遲早會把異種的殺盡,我們會重新回到地面,楊歸,也不會白死。”
“遲早有一天,我會在開滿鮮花的地方為他立碑,那裡會有一棵樹,樹下有秋千,樹上有會飛的小鳥。我會帶着他最愛吃的烙餅,跟地面人類一樣再帶一些酒,坐在秋千上,和他叙舊,喝酒。”
“博士,隻要我們努力,一切都能實現,那位殷博士的死因也一定會水落石出的。”
解書琴看着她。她認認真真看着一個人的時候,眼睛總是亮着的,一閃一閃的,像天上的星星,真摯又熱烈。
殷博士歎了口氣,将藥上好,深深看了許安幾眼,拖着椅子坐在了解書琴身邊。
“難怪許安喜歡你,你現在的樣子,和她以前一模一樣。比起她現在這樣,我還是更喜歡她以前的樣子。”
解書琴眨了眨眼,乖乖坐起身:“許安出現這次意外之前,我也沒想到她以前會這麼灑脫。博士,既然現在沒事了,你要是煩心的話,就和我說說吧。我感覺你也沒有那麼讨厭許安,你捏住她衣領的時候,都還在控制力道免得拽到她的傷口……博士,許安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殷相榮望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張了張口:“許安她……不是人。”